“是我看錯了……”顧知行苦笑著搖頭，吹滅了油燈。

黑暗中，他輕輕握住沈今棠的手，“今棠，我今天搬了六十二袋糧食，工頭說我進步很大。”

他低聲說著一天的見聞，就像過去他們在一起時那樣分日常，“碼頭來了艘新船，裝滿了從州運來的水果，香得很。等你醒了，我帶你去嘗嘗……”

窗外開始下雨，雨滴從屋頂的滲進來，顧知行連忙起，用木盆接住水。

雨越下越大，的地方越來越多，很快小屋里有四五都在滴水。

顧知行把所有能用的容都擺上，最后連自己的飯碗都用來接水了。

他坐在床邊，看著沈今棠安靜的面容，溫地拭著。

日復一日，又是夕西沉，顧知行拖著疲憊的腳步從藥鋪出來，手里攥著剛給沈今棠抓的藥包。

他習慣地了錢袋，三枚銅板相互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明天上工前得買饅頭，一個銅板兩個，一天吃兩個，還能剩下兩個銅板，可以給沈今棠買顆糖……

“大哥哥……”

角傳來輕微的拉扯，顧知行低頭，看見一對灰撲撲的小影。

大些的男孩約莫十一二歲，正用子半擋著個更小的孩。

孩腳上的草鞋已經磨出了，上面還裂著幾道口子。

“能給點錢嗎？”男孩的聲音細如蚊吶，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藥鋪門口冒著熱氣的饅頭攤，“妹妹兩天沒吃東西了……”

顧知行的手指不自覺地了錢袋里的三枚銅板。

那是他明天全部的飯錢。一個銅板兩個饅頭，他原本打算吃兩個，留一個應急。

可眼前這對兄妹……

他蹲下，視線與男孩齊平。

男孩的干裂起皮，臉頰凹陷得厲害。

小孩躲在哥哥后，小手攥著哥哥的角，指節都泛白了。

“拿著。”顧知行深吸一口氣，將兩枚銅板輕輕放進男孩掌心。

銅板到男孩的手心時，發出輕微的撞聲。

男孩愣住了，臟兮兮的小臉上寫滿難以置信。

他小心翼翼地合攏手掌，像是怕銅板會飛走似的，然后突然拽著妹妹深深鞠躬：“謝謝大哥哥！謝謝！”

顧知行看著他們奔向饅頭攤的背影，男孩一邊跑還一邊回頭他，眼睛里閃著。

他的胃適時地發出一聲抗議，但奇怪的是，似乎沒那麼難以忍了。

“明天……”他輕聲自語，“明天一個饅頭也能撐過去。”

他了空的錢袋，里面僅剩的一枚銅板發出孤單的聲響。

遠傳來小孩開心的笑聲，顧知行角不自覺地上揚，轉融了熙攘的人群中。

第二天清晨，顧知行剛推開吱呀作響的屋門，兩個小影就從墻蹦了出來。

“大哥哥！”男孩興地揮舞著手，“昨天我們買了四個饅頭！妹妹吃了整整兩個！”

顧知行了男孩蓬蓬的頭發，正要離開，小孩卻拽住了他的角：“今天……還能……”

他嘆了口氣，出兩枚銅板——這是今天全部的飯錢。

但看著小孩干裂的和期待的眼神，他還是把錢放在了那只小手上。

“顧哥又當善人呢？”同住的碼頭工人老李叼著煙袋調侃，“自己都吃不飽還管閑事。”

顧知行只是笑笑，把最后一個銅板換兩個邦邦的饅頭塞進懷里。

今天碼頭要卸三船貨，得干到天黑。

連續五天，那對小兄妹都會準時出現在巷口。

顧知行漸漸習慣了每天分出兩枚銅板，習慣了工友們的調侃，也習慣了著肚子干活時胃里火燒般的疼痛。

第六天傍晚，顧知行正在清點最后一批貨，碼頭突然起來。

“攔住他們！那是陳老板的綢！”

工頭老趙的吼聲在嘈雜中格外刺耳。

顧知行抬頭，看見五六個手持棒的混混正在搶貨。

兩個上前阻攔的工人已經倒地，其他人畏著不敢上前。

“都愣著干什麼？”老趙急得直跺腳，“貨丟了咱們這月工錢全泡湯！”

工錢……

一聽到這話，顧知行猛地站起來，喊道：“住手！”

碼頭搬貨的工錢是最多的，而且每日都結。

若是缺了這份工錢，沈今棠的藥就沒著落了。

顧知行這一聲吼，讓那幾個混混都停下了作。

領頭的混混轉過頭來，看見是個瘦削的年輕人，頓時咧笑了：“喲，哪兒來的愣頭青？活膩歪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子，朝顧知行走來，后兩個混混也跟著圍了上來。

工人們都往后退了幾步，沒人敢上前幫忙。

“小子，識相的就滾一邊去，不然——”

混混話還沒說完，顧知行突然了。

他抄起手邊的扁擔，猛地往前一沖，扁擔狠狠砸在領頭混混的膝蓋上。

“咔嚓”一聲脆響，那混混慘一聲，直接跪倒在地。

旁邊兩個混混還沒反應過來，顧知行已經側一撞，把其中一個撞進了水里，另一個剛舉起子，就被他一扁擔在手腕上，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碼頭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顧知行著氣，站在貨前，手里的扁擔指著剩下的混混：“你們才幾個人？我們這兒有幾十號兄弟！”他回頭朝工人們喊道，“大伙兒想想，要是貨丟了，工錢沒了，家里的媳婦孩子吃什麼？”

工人們面面相覷，有人握了手里的杠棒。

“怕什麼？一起上！”顧知行大喊一聲，率先沖了上去。

這一喊，像是點燃了所有人的。

工人們怒吼著，抄起手邊的家伙，一窩蜂地涌了上去。

那幾個混混哪見過這陣仗，嚇得掉頭就跑，連掉進水里的那個都連滾帶爬地逃了。

碼頭上一片歡呼。

工頭老趙著汗走過來，上下打量著顧知行：“好小子，沒看出來啊，你還有這兩下子？”

顧知行著氣，抹了把臉上的汗，編了個借口，道：“以前在鄉下干過農活，有點力氣。”

老趙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行，從今天起，你別扛包了，當個小領頭，負責調度工人。工錢嘛……給你加三！”

顧知行眼睛一亮：“真的？”

“老子說話算話！”老趙哈哈大笑，“不過你小子可得給我盯了，再有混混來鬧事，你得帶頭收拾他們！”

顧知行重重點頭：“放心！”

他心里一陣激——工錢加三，那沈今棠的藥錢就寬裕多了，說不定還能給買點補子的東西……

收工后，顧知行立刻去藥鋪抓了幾副好藥，又買了一只，打算燉湯給沈今棠補補。

他腳步輕快地往家走，心里盤算著，等沈今棠醒了，一定要告訴這個好消息。

可剛拐進巷子，他就看見自己租住的小屋前圍滿了人。

顧知行心頭猛地一沉，拔就沖了過去。

“顧小子！”房東老太太尖著嗓子喊，“你那妹子醒了，可跟瘋了似的砸東西！”

顧知行進人群，屋傳來“嘩啦”一聲脆響。

他沖進去，看見沈今棠蜷在床角，地上散落著碎瓷片和翻倒的凳子。

的長發散，雙手在空中胡揮舞，眼睛睜得很大卻毫無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