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

暮四合時，沈今棠站在長公主府高聳的圍墻下。

夜風輕輕拂過，起耳邊幾縷散落的發，月下能看清潔額頭上滲出細的汗珠。

深吸一口氣，腳尖在墻磚上輕輕一點，擺翻飛間已悄無聲息地落在墻一株老樹的枝椏上。

“什麼人？”

遠傳來侍衛警覺的喝問。

沈今棠立即屏住呼吸，整個人蜷在茂的枝葉間，老樹的枝干硌得手臂生疼，卻一不。

直到巡邏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才像一片落葉般輕盈落地。

月將的影拉得又細又長，孤零零地映在青石板路上。

南書房就在前院最安靜的角落，沈今棠著墻慢慢挪，耳邊卻傳來“咚咚咚”的心跳聲。

記得教武功的師父告訴過，輕功最重要的就是要心靜氣沉。

可現在，滿腦子都是葉輕舟說的那些話，怎麼都靜不下來。

原本半柱香的路程，整整的走了一炷香的時間。

立在南書房的門口，看到書房窗紙上出溫暖的黃暈，以及在石板地上投下菱形的影。

沈今棠躲在廊柱后面，能清楚地看見顧知行的影映在窗紙上——他正低頭寫著什麼，時而停下筆思考。

那個悉的廓讓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這麼晚了，他竟然還在南書房。

而南書房里面有的……只是那些畫像。

——“老大畫技那麼好，全是這些年臨摹那些畫像練出來的。”

——“聽說人家姑娘一家離開京都，他還顛顛的追過去了呢！”

——“書房里面全是那姑娘的畫像，掛滿了一整面墻！”

“就看一眼……”

小聲對自己說，手指已經到了冰涼的門扇。

這時一陣夜風拂過，帶來書房里飄出的墨香。

這味道讓沈今棠突然想起那個下雨天，顧知行撐著傘陪去商行，自己上沒有半點雨水，他的半邊子卻都了；想起生病的時候，顧知行照顧，直到好轉才離開；想起著他讀書的時候，即便他對再不滿，也從未真的與計較……

不是沒有心，也不是什麼都不在乎，更不是全都忘了，只是大多數的況都藏在心里，不表現出來而已。

想到這里，沈今棠出的手突然停住了。

“我這是在做什麼？”

沈今棠猛地回手，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

夜風吹的頭發，也吹散了那沖。

突然害怕起來——害怕推開門看到的畫像會毀掉這些好的記憶；害怕那個對百般溫的顧知行，心里裝的其實是另一個人；害怕顧知行對這般好，只是借思人。

月下，的影微微發抖。

最終，沈今棠慢慢后退兩步，轉走進黑暗里。

擺掃過石階上的落葉，發出細微的聲響，轉眼就被風吹散了。

回宮的路上，沈今棠走得很快。

夜風迎面吹來，眼睛酸得想流淚。

不停地想著葉輕舟的話，又想起顧知行看時專注的眼神——那雙眼睛里映著的，到底是，還是別人的影子？

沈今棠回到玉棠宮時，夜已深。

宮燈在檐下輕輕晃，將的影子拉得很長，孤零零地映在青石地面上。

站在殿前，仰頭著那盞搖晃的燈，燈火映進眼里，卻照不亮那片沉寂。

手指搭上殿門時微微一頓，深吸一口氣，推門而。

守夜的宮慌忙迎上來，剛要開口，就被一個抬手止住了作。

“明日卯時，”的聲音很輕，卻像落在冰面上的石子，清晰而冷，“所有人到前殿集合，親進度要加快。”

宮睜大眼睛，下意識道：“可原定的時間是半個月后……”

“五天。”沈今棠打斷，目掃過來時，宮立刻噤聲，“五天后，我要看到們能獨當一面。”

殿霎時安靜得能聽見燈花開的聲響。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玉棠宮都籠罩在一種繃的氣氛中。

沈今棠親自盯著每一個宮人的儀態舉止，從走路的步幅到奉茶時手指彎曲的弧度，一差錯都逃不過的眼睛。

“重來。”

站在廊下，聲音不大，卻讓正在練習行禮的宮渾一。

春日的過海棠花枝斑駁地落在地上，照得半邊臉明明暗暗，看不清表。

到了第五日黃昏，林聽晚提著擺匆匆趕來，在殿門外就紅了眼眶。

一把抓住沈今棠的手，指尖都在發：“今棠，多謝你。”

原本與禮部去辦，是要耽誤了挑選出來的最近的良辰吉日的，下一個好日子就要到三個月后了。

但是給沈今棠，這時間完全就寬裕起來了，完全趕得上三日后的日子。

沈今棠垂眸看著兩人握的手，輕輕了出來，角彎起一個很淺的弧度：“早些出宮也好，你不是一直盼著這天？”

林聽晚的眼淚終于落下來，在腮邊凝一道晶亮的痕跡。

想說什麼，最終只是深深了沈今棠一眼，低聲道了句謝。

另一側的顧知行正埋在一堆賬本中對賬，朱筆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

葉輕舟在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進來。

“老大，”他撓了撓頭，“宮里傳來消息，沈姑娘把郡主的宮人訓練提前完了，婚事也跟著提前了。”

筆尖在紙上頓住，洇開一小片朱砂。

顧知行抬起頭，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這是……”想要提前結束宮里的事，好早日回來跟他見面啊！

話沒說完，自己先低笑出聲，冷峻的廓瞬間和下來。

葉輕舟張了張，話到邊又咽了回去。

他看見自家主子修長的手指無意識挲著腰間玉佩，那是去年沈今棠隨手贈的小件，卻被顧知行當寶貝似的日日戴著。

“備馬。”顧知行突然起，袍帶起一陣微風，“我現在就去見！”

玉棠宮，沈今棠倚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繞著袖口的一線。

窗外海棠開得正好，花瓣被夜風吹得紛紛揚揚，有幾片飄進來，落在攤開的掌心里。

低頭看著那些的花瓣，忽然想起那日葉輕舟說的話。

南書房里的畫像，每年一幅，掛滿了整面墻……

手指猛地收，花瓣被得碎，染紅了指尖。

怔怔地看著那抹艷，口像是了塊石頭，悶得發疼。

夜風吹燭火，將的影子投在墻上，搖曳不定。

遠傳來更鼓聲，一聲接著一聲，像是敲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