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綏青著鑷子的手懸在半空，忽然有些說不出話。

當初決定要來江州的時候并沒有考慮太多，直到此時此刻回想起來，心里才涌上一陣陣后怕。

今天下午作為醫療指導進了事故現場，親眼目睹消防員是如何艱難地搬開在人上的水泥塊。

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小心地照顧著那些破敗的。

還記得有一個人剛被搬出來的時候明明是有意識的，第一時間就為他補和包扎了傷口，可再過幾分鐘回來，卻發現人已經沒了呼吸。

郁綏青親手為他蓋上了白布，余瞥見腳邊有一本爛得不樣子的語文課本。

于是倏然意識到，這個地方原本是有人在生活的。這里不是什麼拍攝場景，也不是施工工地，而是真實存在過的，突然之間一無所有的絕境。

“……抱歉，我一時沒到這麼多。”說話時，郁綏青嚨發。

想要對得起自己上的白大褂，想要對得起自己過的醫學教育，于是沒有猶豫，就這麼做了。

“你沒錯，不用道歉。”霍應瓷轉過子，扣住的手腕，“只是如果還有下次，你一定要提前告訴我。”

郁綏青意外地問：“你不會攔著我嗎？”

“你有手有腳，我怎麼攔你？”霍應瓷說，“我知道，不管重新選擇多次，你都一樣會來到這里。我只是不想總讓你一個人扛著。”

替他上紗布的作沒停，郁綏青咬著下，眼底劃過一抹復雜的緒。

霍應瓷從椅子上站起來，目認真而沉靜：“以后只要有事，都讓我和你一起分擔，好嗎？”

他的嗓音沉沉地砸在耳畔，仿佛是淬過罌粟的餌鉤。

對上他深邃的視線，郁綏青不控制地點了點頭。

掉上的防護服之后，難得地到一輕松。

霍應瓷不許再工作，直接把抱到了折疊床上。

被裹進溫暖的懷抱里，郁綏青的耳朵在他口，聽見他腔傳來的心跳聲。

“你已經救了很多人。”他的下頜抵著的發頂，“現在，醫生該休息一會兒了。”

霍應瓷出一只手，想替掀開被子，卻被更加用力地回抱住。

“再抱一會兒……”從未如此貪婪地想要這個懷抱，郁綏青把頭靠在他的肩上，語氣得讓人心。

這麼艱難的環境里，連那時常縈繞在鼻尖的雪松香都消失不見。

可郁綏青卻覺得自己的更加旺盛，撒道：“親我一下，好不好？”

聽罷，霍應瓷愣了一下。

郁綏青很難得地袒出這樣有些脆弱、告訴他“自己需要被保護”的樣子。

于是霍應瓷了的發頂，手掌順著后頸到臉頰，接著一只手仰起的臉。

他俯下去，沒有太多，只在臉頰上蜻蜓點水地留下一個吻。

“睡吧。”

蒼藍的應急燈在霍應瓷的側臉映出一道影，郁綏青躺在床上，意識漸漸模糊，眼皮變得越來越沉重。

覺到手被人輕輕握住。

這次沒有再掙扎，任由自己沉伴著腥氣和灼熱氣息的夢境里。

……

距離睡只過去兩個小時，郁綏青忽然覺到自己正在被人，頭痛裂。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霍應瓷的臉在眼前無限地放大。

“怎麼了……”郁綏青張口，發現嗓子啞得很厲害。

眼前一片虛幻，試圖去抓住霍應瓷的手臂，卻只抓到了一片影子。

霍應瓷把攬進懷里，聲音很低：“寶貝，你有點發燒，我在給你理降溫。”

郁綏青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霍應瓷在旁邊守著，覺得不太對勁，于是了一下的額頭，才發現正在發燒。

江州雖然在南方，但冬天的溫度也保持在十度以下，突然發燒估計是在室外凍了太久。

溫度雖然不高，37.5度，暫時不需要吃退燒藥，但是他很心疼。

郁綏青輕哼一聲，像是默許，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

早上七點，天已經大亮。

郁綏青被刺眼的醒，醒來時上的難已經減輕了不。

發現自己額頭上搭著一塊巾，床旁邊擺著一盆已經涼了的水。

偏過視線，看見霍應瓷白皙的下出淡淡的黑眼圈，正彎著腰趴在桌子上睡覺。

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意識模糊之際，到了那人溫的吐息。

好像了一聲，寶貝。

郁綏青別過眼，耳尖眼可見地紅了。

躡手躡腳地下床，走到霍應瓷邊，把原本搭在椅子上的軍大蓋在了他上。

走到帳篷外面，夏主任正站在不遠，很認真地和當地的醫生流。

這里的省城有一間非常著名的醫院，輻整個西南地區，平時和燕城市人民醫院的流學習也不在數。

直到他們聊完，郁綏青才走上去：“主任，早上好。”

“小郁。”夏主任應了一聲，上下打量一眼，“沒事了吧？”

郁綏青驚訝地問：“您……是怎麼知道的？”

有些不太好意思提起這件事，明明是來救人的，自己卻先倒下了。

“我見過你丈夫了。”夏主任笑了笑，調侃道，“追到這兒來了，他也是真夠你的。”

郁綏青不吭聲，撓了撓頭。

“今天江州的高速重新開通了，通訊也已經全面恢復，重傷患者可以轉運到市醫院或者省立醫院去做手。”夏主任松了一口氣，“咱們外地的醫生，估計明天就能撤了。”

“這麼快嗎？”郁綏青原本已經做好了還得再待上一兩周的準備。

“和外界的各種通訊恢復之后，省里的醫療資源基本上就能覆蓋了。”夏主任了個懶腰，“燕城還有一堆疑難雜癥等著我們回去看吶。”

是人民醫院的心外科就一下走了好幾名醫生，這會兒估計整個科室都已經忙得翻天覆地。

郁綏青笑了笑：“怎麼覺您很想回去上班呢？”

“我哪是想回去上班啊？”夏主任坦然承認，“我是看見你丈夫過來找你，想你們護士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