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聲音這輩子不會認錯，像是冬夜落在玻璃上的雪，清冷至極，卻又在尾音化開一不易察覺的溫。

晃仿佛持續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但實際上可能只有幾十秒。

郁綏青覺到一陣天旋地轉，但是仍死死地抓住了手里的儀。

當一切終于暫時平靜下來時，霍應瓷才稍微放松了手臂的力道。

接著，郁綏青從他懷里掙出來。

僅僅幾秒鐘的時間，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人。

——沒想到他會來。

那個有潔癖的人允許自己的襯衫上沾滿塵土，平日總是神采飛揚的眼眸出深深倦意。

霍應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這麼安靜地凝視著，眼眶卻漸漸紅了。

可現在不是談論的好時機。

只愣了片刻，郁綏青便很快地移開了視線，極力讓自己的聲線聽起來不帶任何緒。

“我先走了，病人還等著我。”

—

鋼筋從患者右第四肋間穿，尖端在后背凸出二十公分。

經過測量，他的已經降到70/40，隨著微弱的呼吸，鋼筋周圍還不斷涌出紅沫，這是典型的氣癥狀。

郁綏青來不及過多思考，下意識地從急救包里取出來了注，把注的針頭準刺患者的第二肋間。

隨著“呲”的排氣聲，患者紫的終于出一。

“很冷靜，理的很。”急救措施全部做完，夏主任不給豎了個大拇指，“接下來的手就給外的醫生吧。”

郁綏青收拾好急救包，走在夏主任后：“謝謝主任夸獎。”

“不愧是天才中的天才。”夏主任言語中完全不吝嗇自己對的欣賞。

郁綏青不自覺垂下眸：“都是勤能補拙，練出來的。”

夏主任擺擺手：“小郁，別謙虛了。我從醫這麼多年以來，可從來沒見過哪個年輕大夫有你這麼穩的手。”

他們在坪江小學的救援工作一直持續到了下午，救援隊又從廢墟里新挖出來了很多人。

有一些人只了輕傷，惶恐的眼神里明明寫滿了劫后余生的不安，卻總有人對他們說“你很幸運”；得了綜合征的傷者占大多數，醫護人員忙著給他們包扎、補，卻還是目睹了不人的猝然離世；還有一小部分人被埋得太深，在被人發現之前就已經沒了氣息，只剩下一不太完整的骸。

郁綏青不想，這里面真的有人算是幸運的嗎？

真正幸運的人，恐怕不該被埋在黃土之下，不該經歷這樣一場劫難，甚至不該在地震發生前坐在那間有些破舊的教室里。

……

暮降臨，新的一批醫生過來接班，連軸轉了二十四小時的燕城醫療隊終于得到了短暫休息的機會。

濃重的腥氣仿佛滲進防護服纖維的每個孔隙，郁綏青摘下沾滿鮮的手套，整個人累得快不過氣。

疲憊地扶著輸架坐下，到肩膀因為長時間的工作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就這麼一瞬，長時間堅固的心理防線變得有些脆弱，腦海里突然閃過霍應瓷的影。

郁綏青不自覺蹙起眉，在營地里環視一圈。

方才匆忙到甚至來不及和他多說幾句話。

不知道他現在在哪里？

地面忽然傳來一陣有節奏的震，郁綏青被迫中止了思緒，幾次余震鍛煉出來的反應讓本能地抓住旁的鋼架，懸著的心卻在對上來人視線時驟然松懈。

霍應瓷逆著黃昏的霞站在面前，襯衫領口翻起遮住下頜，整個人像一柄收在鞘里的刀。

他什麼也沒說，將郁綏青抱進了懷里。

“你怎麼會來……”剛開口，郁綏青就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

在哭，整個人埋在霍應瓷懷里，子微微抖。

積攢了很久的復雜緒崩盤得徹底，如今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很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霍應瓷任由哭了一會兒，輕地著的發。

直到覺到前的布料被洇，他才緩緩開口安：“不哭了。”

“剛才，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說話……”

霍應瓷輕輕拍了拍的背：“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的聲音發沉，卻一如既往地令人到安心。

調整好狀態，郁綏青從他懷里出來，話中帶著藏不住的擔憂：“你去了哪里？”

“去幫救援隊飛了會兒無人機，用了一些時間，不然我應該會在這里等你回來。”霍應瓷解釋，“現在通訊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邊說邊牽起手，任由郁綏青帶他往帳篷里走。

聽見這個回答，郁綏青忽然回過頭：“你還會飛無人機？”

“之前學過。”霍應瓷說。

帳篷的門被拉上，蒼涼的晚風被隔絕在外。

郁綏青找出繃帶和碘伏，聲音很淡地說：“過來。”

霍應瓷還在裝傻：“怎麼了？”

郁綏青不由分說地順著他的后腰上肩膀，直到到一塊凸起的紗布，神才終于松了幾分。

有些無奈地說：“你把服了，我再幫你把傷口消個毒吧。”

沒記錯的話，余震發生的時候，他把攬進懷里，應急燈從房頂砸下來，恰好砸中了他的肩膀。

霍應瓷沒反駁，背過去解開了扣子，深的服上有一片干涸的跡。

傷口比郁綏青想象得還要深，有人已經替他過針了，黑的線在皮上蜿蜒。

郁綏青消毒的手法很輕，沒有痛，他只到一涼意竄上皮。

霍應瓷問：“我這樣跑過來，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郁綏青否認，難得地向他撒起，“不要這麼想，我很想見到你。”

反而很。

在累到極致的時候，有人能托舉住的緒，斷壁殘垣間，有人為筑起了一道城墻。

霍應瓷突然喚了一聲：“青青。”

“嗯？”

“還好你沒事。”安靜下來之后，他才有空回想過去二十四小時發生的一切，“以后不要這樣嚇我了，好嗎？”

他的心仿佛通了電似的發麻：“我比你想象中的要在乎你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