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落下來，郁綏青眼前一陣暈眩，接著覺到淡淡的雪松氣息落在鼻尖。

霍應瓷不知道什麼時候沖了上來，寬厚的肩膀擋在了的前。

他單手扣住男人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折，沒有一拖泥帶水。男人的腰被迫擰在一起，姿勢看上去相當詭異。

“你沒事吧？”霍應瓷蹙著眉，轉過頭，有些擔心地問。

即使還沒有恢復到最佳狀態，但他的手勁也不是開玩笑的。

把人桎梏在原地之后，男人掙不開，里傳來幾聲低低的咒罵。

郁綏青愣了幾秒才開口：“你……先把他松開吧。”

幾名保安已經從門外及時趕到，見他們圍上前來，霍應瓷才將手里的力氣慢慢走，緩緩地松開了他。

“一群庸醫！都怪你們！我爸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麼現在突然就沒救了！”

男人再次絕地跪在地上，整個大廳里都回著他凄厲的哭喊聲。

郁綏青恢復了理智，沒有介懷他剛剛的失控，蹲下去問：“先生，你先做個決定吧，還要繼續搶救嗎？”

正如方才說的，醫護人手不夠，按的力度不可能一直保持在最佳，要繼續下去，只能用上心肺復蘇機。

機工作起來十分殘暴，像工地上不講道理的打樁機，不用按多久，人的肋骨就會全部斷裂，或許甚至無法完整地離開。

半晌，男人漸漸認清了現實，聲音低弱：“能讓我再見見他嗎……”

聽罷，郁綏青站起，沉默地替他推開搶救室的大門：“請。”

沒過多久，心肺復蘇停止，撤下呼吸機，監護儀響起刺耳的警報。

盯著男人伏在病床上的背影，郁綏青眸底掠過一抹晦暗，不聲地別開了視線。

“沒事吧？”霍應瓷走近幾步，但顧及著在醫院，還是和拉開了一些距離。

從他的視角看過去，郁綏青長睫輕，臉有一瞬的不自然。

是那個面對患者時冷靜自持的郁醫生，也還是那個會到的小孩。

“沒事。”郁綏青回過神，“剛剛沒嚇到你吧？”

霍應瓷搖搖頭，輕笑道：“我哪有那麼容易被嚇到？你沒事就好。”

晚上八點十四分，年輕的男人親手簽下了自己父親的死亡證明。

郁綏青接過那紙文件，盯著簽名那個有些悉的名字，問：“你熊憶安？”

那天晚上，一張夾在車窗玻璃上被得發皺的紙條，右下角的署名和電話號碼。

依稀記得那個名字。

被念到名字的人一愣：“你認識我？”

“大概一個月前，有人砸了我的車窗玻璃，用了我放在車上的AED，還留下了一張紙條，這是那張紙條上留的名字。”

那天晚上，直到收到這個名字發的短信之后，郁綏青懸著的一顆心才終于放了下去。

事后，他曾經打來過幾通電話，想要賠償車窗玻璃的錢，但通通都被拒絕。

原本以為自己的小小舉挽救了一條生命，卻沒想到，最后這條生命還是在手下流逝。

但明明所有人都已經盡力了。

回想起剛才的所作所為，熊憶安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話中帶著懊悔：“居然是你……”

父親走得倉促，熊憶安沒有太多經驗，在別人的提醒下才匆匆聯系了殯儀館。

在等待期間，郁綏青簡單和他聊了幾句，無意間發現他們居然是燕大的校友。

從燕大畢業后，熊憶安就留在了燕城工作。

現在工作不好找，在鮮亮麗的紅圈所，即使還在試用期，領著不足以能夠支撐在燕城生活下去的薪水，他也需要無時無刻的stand by。

由于母親去世，他的父親熊巍也就沒有留在老家，而是來了燕城務工，從事一些力勞。

一個月前，熊巍在飯店搬貨時突發心梗，好在搶救及時，很幸運地被人救下。

好不容易保住一條命，卻沒想到熊巍為了減輕兒子的負擔，才休養沒幾天就又跑出來工作，結果因為過度勞累發了二次心梗。

然而這一次，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

說到最后，熊憶安的語氣里全是苦，甚至有些語無倫次：“我爸這樣，最該怪的人就是我。是我沒有看好他，才……”

“郁醫生，真的很對不起，剛剛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一下昏了頭，我……希，您能原諒我。”

他也不容易。

郁綏青凝著眉，輕嘆了一口氣：“以后不要再這麼沖了。”

“抱歉，我再也不會了……”

熊憶安坐著，手撐在膝蓋上，脊背深深地弓下去。

思忖良久，他才抬起頭，卻發現郁綏青還沒離開。

猶豫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氣，說：“郁醫生，我想了一下，玻璃的錢我必須賠給您。”

其實他也不知道的金額是多，只覺得這是應該做的：“我現在的積蓄不太夠，能不能先加一下您的聯系方式，等過段時間發了工資，再還給您。”

郁綏青很清楚，這是他的自尊，于是沒有再拒絕：“好吧。”

剛想拿出手機掃碼，忽然想到什麼，余看向霍應瓷。

對方神淡然，正散漫地倚在墻面的白瓷磚上，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他們聊天。

掏出手機的作頓了頓，接著說：“你還是留我先生的吧。”

突然被點名的人有些意外，聽見這個陌生的稱呼之后眸轉淡，凝起一道。

霍應瓷邁著長走過來，把自己的二維碼遞了過去。

“你什麼？”他修長的指節在屏幕上劃了幾下。

“熊憶安。”

“哪個憶？”

“追憶的憶。”

周遭的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霍應瓷眼睛微瞇，悶哼一聲，扯出個晦的笑容：“好名字。”

把這個名字輸到備注里，他行云流水地在聊天框里發送了三個字：【霍應瓷】

認出了這個眼前的男人就是擋在郁綏青前那個，熊憶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對不起，我剛剛沒傷到您吧？”

霍應瓷瞥了一眼，語氣冷淡地答：“沒事。”

他現在很難有什麼好臉。

這人朝郁綏青打過去的那一拳至今仍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如果不是他及時擋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嚴重的后果。

郁綏青看出來了霍應瓷的不悅，于是走到他的邊，順勢牽起了他的手：“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