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鼓作氣說完，直接關上了門。

靠在門板上，指尖無意識挲著冰涼的金屬門鎖。

門外傳來布料與門框的窸窣聲，霍應瓷沒走。

“郁綏青。”他忽然連名帶姓地，“按照協議里的規定，這是你應當履行的義務。”

結婚前，為了保障兩個家族的利益，他們曾經簽下婚前協議。

其中的一條規定就是，在必要的場合里，雙方必須共同出席。

霍應瓷的影子過門在地毯上拉得很長，他一只手撐著墻壁，說得有些猶豫。

這句話聽起來格外刺耳，郁綏青冷哼一聲：“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還有拒絕的理由嗎？”

門外傳來打火機開合的脆響，金屬撞聲像把鈍刀在耳上反復拉鋸。

霍應瓷吸了一口煙，聲音隨著步伐越來越遠：“地址晚點發給你。”

未盡的話語懸在半空。

郁綏青向梳妝鏡里自己略顯蒼白的臉，聽著逐漸消失的腳步聲，繃直的終于放松下來。

—

到了周三下午，郁綏青正準備下班，急診室里忽然送來個病人。

劇烈痛院，送來的時候意識幾乎沒有。

經過簡單的診斷，很快就意識到，這個病人大概是主脈夾層，心外科最兇險的疾病之一。

醫院馬上為他開了綠通道，急做了各項檢查。

CTA結果出來之后，郁綏青心一：“確實是夾層，必須馬上手。”

雖然并不是最嚴重的況，但很難說會不會有什麼突發狀況。

“現在哪位主任在？”問護士。

護士還沒來得及回答，沈瑾就風風火火地趕到了急診室。

略地看了一眼病人的況，干脆利落地吩咐道：“送手室，我馬上來。”

見郁綏青一直站著沒，沈瑾眼神疑：“怎麼傻了，沒見過夾層？”

“老師，我……”郁綏青試圖解釋。

“A型夾層，愣著干什麼，還不快換服？”

這下郁綏青再也沒猶豫，到更室里換好服，徑直往手室里趕。

當郁綏青刷手完畢進手室時，沈瑾已經在那里了，此刻已經換好手，正在仔細研究CTA影像。

“假腔已經迫到右冠狀脈開口，”沈瑾聲音冷靜，頭也不抬地說，“原發破口在升主脈距竇管界3cm，但弓部也有累，可能需要半弓置換。”

郁綏青站到旁：“老師，可我擔心停循環時間過長會增加神經系統并發癥風險。”

沈瑾終于轉過頭，鏡片后的眼睛銳利而專注：“你有什麼想法？”

“如果中探查發現弓部撕裂不嚴重，可以考慮保留大部分弓部，只理升主脈，短停循環時間。”郁綏青直視著的眼睛。

沈瑾微微挑眉——郁綏青曾經和提過這個“有限修復”的理念，并不太贊同。

但此刻，只是點了點頭：“先開探查，據實際況決定。”

手室開始了，病人的骨被劈開，一顆孱弱的心臟暴在視野里。

“比想象的要好。”沈瑾低聲說，“準備外循環，我們要盡快。”

沈瑾是主刀醫生，郁綏青作為一助站在的旁邊，到金屬手械的涼意滲進指骨。

建立外循環后，心臟停止了跳，患者的生命完全依靠機維持。

“必須理弓部。”沈瑾說，“否則殘余夾層會繼續發展。”

郁綏青盯著病變部位，突然說：“老師，如果采用支架象鼻技，可以同時理弓部和降主脈近端的夾層，減二次手的可能。”

手室里瞬間安靜了幾秒，這是項較新的技，需要高超的合技巧。

沈瑾頓了頓，看向的眼神里帶著欣賞：“好，那就按你的方案來。但一旦出現任何問題，我們立刻轉為傳統半弓置換。”

“明白。”郁綏青迅速開始準備支架移植。

接下來的作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深低溫停循環的有限時間，主刀醫生必須完近乎完的合。

郁綏青的視線跟隨著沈瑾的手——這是全國最頂尖心外科專家的細作。

明明是困難的四級手，但是對于沈瑾來說似乎完全不在話下。

“管阻斷鉗。”沈瑾出手，郁綏青下一秒便確地把械遞到手中。

阻斷鉗被夾在主脈的兩端，沈瑾開始修剪損的管壁，亮銀的手刀在燈下泛著冷。

在沈瑾手里，它不是一個工，更像是一把武。

線在人工管和主脈殘端之間穿梭，這是這場手最關鍵、最考驗技和耐心的時候。

還剩下最后一段管，沈瑾瞥了一眼郁綏青，冷靜地說：“你來。”

郁綏青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站到主刀的位置上，接過老師給的任務。

的手穩如磐石，針線在極度張的氛圍中依然準地穿梭于脆弱的管壁。

能覺到沈瑾的目不時落在的作上，但沒有任何干預，只有完全的信任。

當最后一針打結完，郁綏青幾乎能聽到自己太的管在跳：“吻合完，可以恢復灌注。”

隨著重新流大腦和重要，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患者反應，當腦氧監測數值開始回升，手室里才響起一片輕微的呼氣聲。

“漂亮的作。”沈瑾低聲說，只有郁綏青能聽到。

平日里老師向來吝嗇對的夸贊，聽見這話，郁綏青眼里的瞬間亮起：“謝謝老師，我還有很多需要向您學習的地方。”

手結束后，患者被送往ICU。郁綏青走出手室，上的手已經被汗水浸。

自十五歲踏醫學院的大門時起，就總被人“告誡”，生是不適合去外科的。

外科的工作強度大，手時間長，的力本吃不消。

有一段時間也差點相信過，可在進人民醫院遇見沈瑾之后，一切的搖就都煙消云散了。

視睥睨一眾男醫生的老師為榜樣，而沈瑾言傳教，幾乎教給一切。

為像老師那樣的外科圣手，這是郁綏青的目標，在每做完一臺手之后，這個想法都會更加堅定。

幸福到有點不真實，郁綏青回到更室換了服，突然發現掛鐘的時針已經指向晚上十點。

忽然想起霍應瓷告訴的時間，立即把鎖在柜子里的手機拿了出來。

屏幕亮起，鎖屏界面顯示著有十幾個未接來電。

把電話回撥過去，那頭幾乎是瞬間就被接通。

“你就是這樣遵守承諾的？”霍應瓷張口便是興師問罪，語氣里帶著約的怒意。

郁綏青握著手機的指節微微發白，消毒水氣味順著鼻腔滲進太。

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臨時上了個手，病人現在還在監護室。”

霍應瓷呼吸突然變得很輕：“郁醫生救死扶傷，妙手回春。”

護士推著儀車從旁經過，子碾過地磚的聲響在空曠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郁綏青轉面向窗戶，玻璃倒映出凌的頭發。

是失約在先，無意為自己找借口：“我現在過去。”

霍應瓷沒再回應，而是直接掛斷了電話。

盯著霍應瓷沉的臉，陸澤舟似勸非勸地開口：“思存的接風宴，你干嘛非要青青過來呢？”

秦思存就坐在他們旁邊的沙發上，一圈人圍著噓寒問暖，仿佛多年摯友。

獨自在國外那幾年，幾乎錯過了燕城的一切。

現在回來了，看上去還是像七年前那樣文靜、恬淡，是人人稱道的大家閨秀。

還是霍家的兒，在這座城市里依舊沒人敢輕視。

可所有人都知道變了。

霍應瓷移開視線，臉微不可察地松了松，冷淡地開口：“是小存的嫂子，難道不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