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墨家老宅。

客廳籠罩在琥珀的燈下，古董座鐘的鐘擺規律地左右搖晃，發出沉悶的"咔嗒"聲。

墨時安站在落地窗前，手機屏幕的冷映在他繃的下頜線上。

電話那頭史斯醫生的聲音過聽筒傳來，"傅先生恢復得很快，今天就鬧著出院，我已經幫你拖延了5天了。"

墨時安的指節無意識叩擊著窗框，水晶玻璃映出他驟然沉的面容。

他轉時，真襯衫在腰間皺出幾道凌厲的折痕，"醫院來電話了。"

客廳里的談聲戛然而止。

墨老爺子放下青花瓷茶盞，盞底與紅木茶幾相發出清脆的"叮"聲。

老人銀白的眉下，那雙與云箏如出一轍的眼微微瞇起，"說清楚。"

"云箏和傅凌鶴五天后要回國。"墨時安將手機重重拍在茶幾上，驚飛了果盤旁的兩只鎏金蝴蝶裝飾。

他松了松領帶，結滾時扯出一道猙獰的青筋，"史斯說傅凌鶴的傷口恢復得很不錯，現在攔人的借口都沒了。"

寧梔手里的刺繡繃子"啪"地掉在地上。

銀針滾到波斯地毯邊緣，纏著的金線在燈下閃出刺目的。

猛地站起來，真旗袍下擺掃翻了茶幾上的餞盒子，琥珀的杏脯滾了滿地。

"五天？"聲音尖得幾乎破音，涂著丹蔻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我還沒有正式跟他見過面，甚至都還不知道有我這麼一個母親，就要回去了嗎？"

眼淚突然涌出來，沖花了心描繪的眼線，在臉頰上拖出兩道黑的痕跡。

墨沉楓立刻起攬住妻子抖的肩膀。

他西裝袖口的藍寶石袖扣刮到了寧梔的發簪，一縷青垂落下來，纏在他無名指的婚戒上。

"阿梔..."他干燥的掌心過妻子后背，昂貴的西裝料子與旗袍綢緞出細碎的聲響。

"我們總不能..."寧梔抓住丈夫的領帶，綢面料在指間皺一團，"總不能讓他們就這麼……"

哽咽著說不下去，額頭抵在墨沉楓口，珍珠耳墜隨著泣劇烈晃。

墨時安煩躁地扯開兩顆襯衫紐扣，出鎖骨一道陳年疤痕。

他抓起水晶煙灰缸又放下，金屬底座在大理石桌面刮出刺耳的聲音，"要我說就直接挑明！派人在機場攔……"

"胡鬧！"墨老爺子突然拍案而起，案上翡翠鎮紙被震得跳了跳，“忘了時安上次犯的錯了嗎？”

老人撐著紅木拐杖站起來，駝絨馬甲下的懷表鏈嘩啦作響。

他走到寧梔面前，布滿老年斑的手輕輕過兒媳的發頂，作溫得與方才判若兩人。

"爸..."寧梔抬起淚眼，睫膏暈染狼狽的灰影。

老人長嘆一口氣，拐杖在地毯上碾出深深的凹痕："強扭的瓜不甜啊。"

他轉向墻上的家族合影，刺目的照片在銀相框里泛著，"那孩子眼睛里有主見，跟阿楓年輕時一模一樣。"

墨沉楓聞言苦笑，指腹抹去妻子臉上的淚痕："您是說..."

"讓他們走。"墨老爺子轉時，夕正好過彩繪玻璃照在他上，將白發染。

他枯瘦的手指劃過茶幾上云箏最近的照片。

那是私家偵探拍的，孩在花園里笑著給傅凌鶴整理領，在睫上碎金。

老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寧梔慌忙去扶，卻被他擺手制止。

他掏出手帕了角，雪白絹布上立刻洇開一點暗紅："我這把老骨頭...咳咳...能看到平安長大就夠了。"

墨時安猛地踹翻了腳凳，黃銅包邊的凳在墻上撞出凹坑："爺爺！可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舍不得……"

"正因如此！"墨老爺子拐杖重重頓地，聲如洪鐘。

窗外的老槐樹被驚起幾只麻雀，撲棱棱飛過暮漸濃的天空。

他抖的手指指向北方，"京城傅家是什麼龍潭虎？那孩子既然選了，我們..."聲音突然低下去，化作一聲嘆息，"我們得學會放手。"

寧梔突然掙丈夫的懷抱，踉蹌著撲到博古架前。抖的手指掠過那些心收藏的小鞋子、銀鈴鐺，最后抓起一個褪的平安符。

二十年前的線已經發脆，在掌心斷幾截。

"可才出生..."攥著破碎的平安符跪坐在地，旗袍開衩出抖的膝蓋，"就被我弄丟了..."

墨沉楓單膝跪地抱住妻子，他的領帶夾刮到了的翡翠手鐲，發出清脆的撞聲。

他捧起寧梔淚的臉，拇指抹過暈染的眼妝，"不是你的錯，是醫院里的那些..."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寧梔突然尖，水晶吊燈都被震得微微晃。

整個人像被走骨頭般在丈夫懷里。

墨時安別過臉去，拳頭在側攥得發白。他抓起茶幾上的威士忌猛灌一口，琥珀順著下流進領。

水晶杯在壁爐上砸得碎時，他啞著嗓子說："我去安排飛機。"

"不必。"墨老爺子拄著拐杖走到窗前，暮將他佝僂的影拉得很長，"傅家的私人飛機會在周四上午十點抵達。"他轉時，老淚縱橫的臉讓所有人都怔住了，"史斯...剛才都說了。"

一陣穿堂風掠過客廳，吹了茶幾上的病歷報告。

紙頁翻飛間，出傅凌鶴傷口愈合的彩照片，合線像蜈蚣腳般爬滿年輕人結實的手臂。

夜深了，墨沉楓輕輕推開臥室的雕花木門。

寧梔蜷在窗邊的貴妃榻上，月把未施黛的臉照得慘白。

手里挲著云箏未曾戴過的長命鎖，銀鏈子在指間發出細碎的聲響。

"喝點參茶。"墨沉楓放下骨瓷杯，杯底托盤的鎏金邊緣在月下泛著冷。

他解開西裝馬甲，真襯的袖口卷到手肘，出當年因為傅家和墨家起沖突時留下的彈痕。

寧梔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他皮："沉楓，我害怕..."仰起的臉上淚痕錯，"萬一永遠不知道..."

墨沉楓單膝跪地，將妻子冰涼的手包在掌心。

他低頭時，一滴淚砸在寧梔手背上："我們可以寫信，可以..."結滾了幾下，"可以偶爾去看看。"

"像陌生人那樣？"寧梔慘笑，長命鎖的尖角在掌心出深紅的印子。突然扯開丈夫的領，出他鎖骨上與對的疤痕，"我們為死過兩次啊！"

窗外傳來夜鶯的啼，婉轉的聲音刺破凝重的夜。墨沉楓突然將妻子打橫抱起，綢睡袍與西裝出窸窣的聲響。他把放在四柱床上，錦緞床單立即陷下去一個人形。

"阿梔，"他俯時婚戒勾到了床幔的金線流蘇，"有時候是..."溫熱的在妻子抖的眼瞼上，"學會不打擾。"

寧梔突然劇烈抖起來，抓起床頭的藥瓶，白藥片撒了滿床。

墨沉楓急忙去撿，卻被抓住手腕："當年要不是這些藥...我怎麼會..."

"不是你的錯。"墨沉楓一掰開痙攣的手指，將藥片一粒粒放回瓶中。月照在氟西汀的標簽上，那些字母像螞蟻般爬進兩人之間的隙。

遠傳來鐘樓的報時聲，寧梔在第十二下鐘聲里閉上眼睛。

淚水過太，消失在烏黑的鬢發間："周四上午十點？"

"嗯。"墨沉楓輕輕應道，手指梳過妻子散開的長發。

"準備些A國的特產吧。"突然說，聲音輕得像窗外的月，"讓也嘗嘗本該是家鄉的味道。"

墨沉楓的手頓住了。

是啊，他原本應該是A國墨家捧在心尖上長大的小公主，你本該是的故鄉，可是偏偏發生了那樣的事，誰也沒有辦法。

他低頭吻住妻子潤的睫："好。"

月移到了床尾，照亮了寧梔終于睡去的面容。墨沉楓輕輕拉過錦被，綢被面過蜷的時，發出雪花落地般的輕響。

他站在窗前點燃一支煙，煙頭的紅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像一顆掙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