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玉不由掐了掐掌心。
瞧這狀況……謝玄機莫不會是誤會了吧?
阮凝玉想矢口否認,但見謝凌那張不怒自威的臉,又沒有那個膽量。
謝凌沉沉地看,幽沉瞳孔大可有種要將吞噬的覺,他這一眼,看得想逃走,無他,男人此刻不比從前,他此刻眸中的太重了。
阮凝玉過去有心要戲耍他,而現在,瞧這形,心中也要掂量掂量,還能不能招惹得起謝凌。
謝凌繼續著護套上的墨葉。
“表妹……費心了。”
阮凝玉在椅上坐立難安,不知如何回應,許久牽出一抹笑來,“表哥喜歡便好。明日表哥便啟程,這副護套雖非貴重之,卻飽含著表妹的一片心意。”
書瑤見今日表姑娘非但沒有對大公子黑臉子,還罕見地說出了這樣“語甜言”,隨即眉開眼笑。
果然,謝凌的臉更是緩和一片。
書瑤機靈地丫鬟繼續上茶來,讓謝凌坐在了表姑娘的旁邊。
天冷書瑤怕表姑娘坐得不舒服,便去拿了個秋香金錢閃緞靠背過來,阮凝玉靠著,果真覺得舒服了許多。
書瑤將表姑娘茗碗中剩一半的冷茶給倒了,重新添上熱茶。
冷秋在屋,本想將大公子手中的墨竹護套給收走的,但見公子手遲遲沒個作,便只好先放在一邊。
謝凌剛坐下,便輕輕咳嗽了一聲,因怕將病氣過給,故此是偏過臉向一側,才咳的。
阮凝玉本來盯著自己擺底下出的杏紅蝴蝶落花鞋,未曾過意放在心上。
書瑤急了,生怕看不出,道:“大公子這幾日太過勞,昨夜不幸染了風寒,哎……真是庭蘭居一群奴婢們碎了心。”
一發話,阮凝玉果真抬頭。
阮凝玉默不作聲地朝旁量頎長的男人看了去。
只見他雖戴天藍云紋月華玉抹額,面如冠玉,眼若明珠,適才未曾察覺,如今仔細一看,竟在他臉上瞧出了幾分病容來,蒼白,薄微干,只剩點殘春般的紅,雖然比起平日的他氣差了許多,又因他眉上多了抹額,竟然有幾分病懨懨的出來。
謝凌卻道:“誰讓你多的。”
書瑤輕輕打了自己的臉蛋一下,“是奴婢多了,大公子素來是個心高氣傲,奴婢說這些做什麼呢?”
眼見他倆主仆你一言我一語,阮凝玉看著,并不說話。
謝凌皺眉,卻沒再繼續數落。
書瑤:“小廚房里還有一盤正在蒸的棗泥山藥糕,是表姑娘平素最吃的,奴婢這便過去看看好了沒。”
阮凝玉還沒發話,轉眼書瑤便一溜煙地跑沒了蹤影。
知道的小心思,阮凝玉在心里嗤了一聲,也沒作態,只是撥弄著茗碗的蓋子,等茶不再那麼燙手了,便抿上一口。
眼見謝凌坐下來,手里還不忘拿著織好的那副青手套,阮凝玉手里的茗碗差點打翻。
眼皮簌簌跳了好幾下。
怎麼也沒想到,男人竟這般喜歡做的護套不?還不肯撒手……
其實這護套早在三天前便繡好了的,可是因竹林苑那事,躲他躲得,直到拖到了最后一日才肯過來看看他。
想到謝凌明日便不在這謝府,待他從江南回來,想必自己早已籌劃好了后路,早早地搬出了謝府,在外面有著自己的一片廣闊天地才是。
這樣想著,阮凝玉心舒坦了許多,聲音也微,也愿意同他多說幾句話。
“實不相瞞,我這次不僅是來看表哥,還是為了另一事,表妹見表哥書房里藏了一幅杜公真跡的《松風萬壑圖》,表妹上回瞧見了,便一直念念不忘,眼見表哥馬上要離開了,表妹今日過來,便厚著臉皮向表哥討要,不知表哥可否割?”
阮凝玉袖中還藏著那紙條,這席話雖在心頭早已練習了幾回,但此刻還是萬分忐忑,怕他不同意。
男人聲音清潤冷冽,“這有何難。”
阮凝玉眸中雀躍。
“不過……”須臾,謝凌卻敲了敲扶手。
阮凝玉不由張了起來,“不過什麼?”
想來,謝凌還未發現那酸枝木盒中的紙條早已不見蹤影,若是不將假的調包上去,心里難安。
誰知道謝凌走的時候,會不會打開簪盒來看?不敢賭。
謝凌沉片刻,目平直來,本就心虛,此刻被他看得頭皮發麻。
阮凝玉怕他,不由攥扶手,了頭,子便往后躲去。
“不過杜公這《松風萬壑圖》千金難求,為兄也是偶然得來的,本來要在祖母生辰上獻給祖母。表妹自從上回在皇宮梅林里同為兄拌之后,便與為兄生疏了許多,之后不是躲著,便從來不以好相待。”
阮凝玉抿,糟了,既是他之后要獻給老太太的壽禮,那麼這《松風萬壑圖》定不會輕易給了才是,心里暗怪自己尋的這個理由不好,看來謝凌是不會讓進出書房了,得重新尋個由頭出來……
謝凌的長指在扶手上微頓,又忽地握。此刻他住了嗓子,溫煦又有厚度的音從耳畔傳來,極為沉定。
“若表妹此刻肯為為兄展一笑,我便將這幅《松風萬壑圖》贈予表妹,可好?”
不僅是冷秋,就連阮凝玉都嚇了一跳。
對他笑一下?
竟就這麼簡單?他是在開玩笑不?
阮凝玉錯愕看向他,誤以為他是在說笑,可那一剎那間卻進了他那雙烏黑清晰的目,寒津津的,眸中仿佛抑著更深的緒,可他眸清正,不容作假,阮凝玉又一時想起,他從來言無飾,旁的世家公子對姑娘家油舌慣了,說些花言巧語,可謝凌從來不會。
他是認真的。
眼見他放完這句承諾,便垂簾喝茶,不再看,頗有些神矜貴。
阮凝玉并不想錯過這麼好的機會,還是能屈能的,再者謝凌明日便要走了,高興,那麼討好他一下,又有何不可呢?可不得他走呢。
于是便抬頭,雙手撐在兩人之間的小幾上,對他果真出個笑容。
“表哥,過去是我耍小子,是我不對,表妹在梅林里說過的話,你千萬別當真,表妹這下便跟表哥賠禮道歉,可好?”
謝凌那雙漆黑的目近在咫尺地盯著。
雙手撐在桌上,擺垂在椅下方,如春水漫過,此刻用藕荷帕子裹著手支住下,又因年紀小,頗有幾分天真爛漫的意味,整個人水似的鮮活。
察覺他的目從的眉再落到的瓊鼻,阮凝玉笑容不變,彎起眼眸,依然對他淺淺地笑。生得好看,這一笑分明便是犯規,宛若春花明。
謝凌看了很久,沒有什麼表。
阮凝玉雖然心不錯,但見他依然冰冷著臉,遲遲沒有反應,心里不由不悅起來,笑了都笑了,總不能嫌笑得不夠真吧?他還想怎麼樣?
阮凝玉心里冷笑,眼角眉梢的笑意都淡了去,角一扯,便想面無表地收起笑意。
本來就別扭,這樣一來,的心思全沒有了。
誰知,眼前謝凌卻出手來,了一把的臉頰。
可能連謝凌都沒有意識到,但是便這麼不自地發生了。
冷秋倒吸了一口氣,也不敢仔細看,忙將頭低了下去,使勁降低自己的存在。
謝凌也被自己的舉給驚了一下,怎麼不知不覺就……
許是他看多了謝易書平日里去謝妙云臉蛋的畫面,偏生表姑娘在眼前雕玉琢,玉溫香,等他反應過來手指底下的膩,已經來不及了。
阮凝玉嚇得睫微,謝凌這是做什麼?
他平日不是抑斂慣了麼,今兒怎麼會……
謝凌怔了一下,下意識挲了自己的指腹,便淡然地收回了手。
阮凝玉小心翼翼地抬眼,卻不料竟進了他那雙長目,他眼底浮起一不易察覺的笑意,卻如灑了金,也似月下悄然舒展的花瓣,飄逸出塵極了。
阮凝玉心頭大驚,本來以為他會如以前一樣,不太自然地垂下眼睛,可是,沒有!他浸了清涼暖泉的墨眸正以一種溫的方式要將給吸攝住,他不求快,卻要以另一種方式布下天羅地網,將細嚼爛咽。
他如一位比較疼些的兄長,神態自然,舉止文雅,倒人未曾覺得他適才的行為有什麼不妥的。
謝凌看向冷秋:“去將我書房中的《松風萬壑圖》給取來。”
這事,是妥了。
冷秋已經被屋里接二連三的意外砸得頭暈目眩了,也難怪書瑤屢次三番地點醒,今后要待表姑娘好些,務必討好,這下總算是明白了。
冷秋心里掀起萬丈波瀾,怎麼也沒想到,大公子竟隨意地便將那《松風萬壑圖》贈與了表姑娘。
要知道,這幅畫出自金陵首富顧明璋之手,輕易不肯示人,更遑論出售,大公子為得這一幅真跡,費了不周折,更別說是花出去的大把雪花銀……
冷秋對阮凝玉的態度,瞬間變了好多,想著接下來定要在謝府里好好結表姑娘才是。
見冷秋要走,臉頰上男人留下來的微涼似乎還在,阮凝玉渾不自在,心臟更是噗通噗通地跳,也不知是怎麼了,慌得很。
于是起,“表妹跟冷秋一起過去書房吧。”
說完,不等謝凌回應,便跟著冷秋去了。
謝凌抬眼,便看到了落荒而逃的背影。
阮凝玉知道他肯定看見了。
可此刻慌得很,本不敢回頭去看他究竟是怎樣的神。
來到男人書房時,阮凝玉心跳這才逐漸平靜下來。
眼見冷秋去取墻上的那幅《松風萬壑圖》,阮凝玉便來到博古架前,憑著記憶去找那酸枝木盒。
可無論怎麼找,幾乎找遍了,都沒有找到記憶中的盒子!
——壞了!
阮凝玉臉蛋煞白。
不見了!誰知道謝凌是已經打開發現了,還是丫鬟將它收在了別的地方,亦或者是用做了別的用途?一想到后者,便細思極恐起來。
辛辛苦苦臨摹而的字跡,如今了一張廢紙!
阮凝玉如被一盆冷水澆下,心里暗惱:早知自己近來便不應該躲著謝凌,如果自己早幾日來,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無比的悔恨。
冷秋將畫取了回來,便見站在博古架前面難看,細眉蹙,于是問:“表姑娘,你怎麼了?”
阮凝玉怔怔回神:“沒事……”
只能期盼著,是謝凌丫鬟將酸木枝盒收了起來。
就算往最壞的后果想——謝凌打開了盒子,可是時間過去了那麼久,謝凌說不定早就忘記自己放了一寫著小名的紙條進去,可未可知……
阮凝玉接過冷秋遞來的畫軸,心事重重地回了花廳,一陣后怕,便將謝凌適才過臉頰的事給拋在了九霄云外了。
眼見回來之后,便沒有了方才的靈,坐在椅上,便垂眼盯著自己的撒花洋縐擺看。
謝凌察覺出了不對勁,擰眉,目深深,“這幅畫可是不合表妹的眼?”
“沒有的事……”阮凝玉支支吾吾半天,又怎麼可能把事的原委告訴他?
沒找著那酸木枝盒,多了一個心病,阮凝玉也無心呆在這了,既然那墨竹護套也給他了,寒暄的話也說完了,阮凝玉握著那畫軸,便起作勢要走。
“既然表哥護套收下了,那表妹便回海棠院了。”
謝凌的影忽然不了。
書瑤剛從小廚房里端來一盤棗泥山藥糕,便剛好撞見表姑娘說出了這句話,而后便要走。
見迎面對著自己行禮,阮凝玉對著頷了下首,便目不斜視地要離去。
書瑤端著糕點,下意識地看向座椅上的男人。
只見戴著抹額的男人竟是垂了眼皮下去,窗牖前日黯淡,那張臉也在黑暗里,男人眉宇間一片清逸,書瑤忽然覺得大公子比起表姑娘過來前,那道修長的影竟要寥寂了許多。
此時眉前垂落一縷烏發,謝凌角暗嘲微勾,抬手竟取下了額間的抹額,濃長睫在眼下落下一片影,他側過了臉,不再看向表姑娘。
書瑤見大公子干裂的皮帶著一,心忽然就被扎了一下,大公子明日便走了……
書瑤咬牙,眸堅定。
不能就這麼讓表姑娘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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