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慕灼華正忙于籌備春日宴事宜，連日來為邀請朝中大臣家眷之事勞，今日來到建章宮想與赫連梟商議幾位重臣的家眷如何安排。

畢竟朝臣家眷在皇后這里的待遇會反映帝王對大臣的態度。

王裕見皇后突然駕到，臉上頓時浮現為難之。

“皇后娘娘，陛下這幾日...出宮去了，您...可是忘了？”

慕灼華聞言一怔，這才恍然記起，每年此時赫連梟都會離宮數日。

之前便一直好奇，但每次詢問都被赫連梟打思緒，然后稀里糊涂地繞了過去。

追問道：“你可知陛下去了何？”

“回娘娘的話，往日陛下出宮都會帶著奴才，唯獨這幾日...并未讓奴才隨行，自然也不會告訴奴才他的行蹤。”

王裕自然知曉，每年噬心蠱發作之時，陛下都會前往往生廟。

只是他斷不敢在皇后面前半分。

慕灼華見王裕言辭閃爍，知道問不出實，當即轉離去。

三日后，晨熹微，宮道兩側的薄霧尚未散盡。

慕灼華一襲素，早早便立在回建章宮的必經之路上。

刻意換了尋常宮的裝束，發間只簪一支素銀釵，若不細看，幾乎與宮中侍無異。

這樣裝扮自然是不想赫連梟的人察覺到。

遠，赫連梟的鑾駕緩緩駛來，金頂華蓋在晨下泛著冷冽的澤。

倒要看看，他這幾日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鑾駕前的太監眼尖，遠遠瞧見有人擋道，當即尖聲呵斥：“大膽！何人敢阻圣駕？還不速速退下！”

慕灼華角微勾，不僅不退，反而向前一步，徑直立于宮道中央。

“本宮聽聞陛下今日回宮，特來相迎。”

鑾駕，赫連梟閉目養神，俊的面容著幾分蒼白，眉宇間可見疲憊之。

聽到慕灼華的聲音，他倏然睜眼，眸底閃過一錯愕。

怎麼會在這兒？

他結微，嗓音低沉而干：“皇后……怎麼來了？”

慕灼華抬眸，目刺向鑾駕模糊的影。

“陛下這幾日不在宮中，臣妾有要事相商，卻連人都尋不著。”

慕灼華面上恭敬應答，心底卻疑云漸起。

——這不對勁。

若在往日，赫連梟見親迎，必會早早命人落轎，甚至親自上前相扶。

可今日，鑾駕不停，且讓不得不仰首而。

他在躲。

珠簾低垂，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約看見側臥的影，卻辨不清他的神。

“朕這幾日出宮理政務，子疲乏，待回建章宮歇息一日，明日再去儀宮尋你。”

慕灼華眸微閃，語氣不容拒絕。

“陛下既子不適，臣妾為皇后，自當親自照料。不如……便隨陛下一同回宮？”

不等赫連梟回應，已抬眼看向鑾駕前的大太監明德，眸驟冷，朱無聲開合——

“落、轎。”

明德額角沁出冷汗，手中拂塵微微一。

——這宮里頭誰不知？若怒了陛下，尚可求皇后開恩；但若得罪了這位主子……怕是連挑棺材的工夫都省了。

他咬了咬牙，拂塵一甩，尖聲喝道：“落——轎——”

抬轎的宮人聞聲蹲，鑾駕緩緩落地。

赫連梟還未來得及斥責這群“放肆的奴才”，眼前珠簾便猛地一晃——

慕灼華已一步了進來。

赫連梟呼吸驟。

他倉促扯過袖掩住前凌的襟，可那些狼狽的痕跡哪里遮得住？

——散的黑發垂在蒼白的頰邊，下頜冒出的青黑胡茬顯得格外刺目。

更目驚心的是那些傷口：撕裂的料下，猙獰的痕從手腕蜿蜒至掌心，有幾甚至還在滲著珠。

慕灼華原本含怒的眸子倏然凝固。

怔怔地著他，連呼吸都忘了。

沉默片刻，慕灼華終是上前坐到他側。

眉頭蹙，一把抓過他的手腕——袖早已破損，出幾道猙獰的傷口。

又湊近他頸間輕嗅，腥氣混著汗味撲面而來。

他這是三日未沐？

“赫連梟，”聲音發，“你到底怎麼了？”

赫連梟別過臉，對著簾外沉聲道：“明德，回建章宮。”

“起——駕——”

隨著鑾駕重新行進，他才轉頭看。

“不過三日不便梳洗，邋遢了些。朕原打算回宮整頓一番，明日再去找你......”

“那傷口呢？”冷聲打斷。

“小傷而已。”

慕灼華眸一凜。

他避重就輕，分明是打定主意要瞞到底了。

-

浴池氤氳的水汽在殿彌漫開來，慕灼華冷著臉坐在池邊，手中握著小刀。

一手住赫連梟的下，另一手替他刮去胡須。

水珠順著赫連梟的脖頸落，他仰頭著近在咫尺的容。

蹙眉時眼睫微的模樣，讓這三日噬心蝕骨的痛都變得值得。

這來的，終究沒有白費。

待最后一胡茬剃凈，慕灼華將小刀往宮的托盤上一擱。

“都退下吧。”

待殿門輕掩，忽然俯，從后將臉在赫連梟漉漉的肩上。

“你知道我的子。”

的聲音悶在他的里，“今年不說實話，明年我就讓人跟著你。赫連梟，你瞞不住的。”

水波輕，赫連梟閉了閉眼。

“我中了噬心蠱，每年發作三日...不告訴你，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慕灼華猛地直起。

“噬心蠱？”

“可解嗎？誰下的？”

赫連梟抬手抹去頰邊的水珠，淡淡道：“無解。舊年政敵所為。”

慕灼華抿了抿，纖長的睫在眼下投下一片影。

這些年，阿茹罕與太后的舊事始終橫亙在心，可赫連梟的溫以待，還有他們的孩子，早已將的心了百轉千回的一團。

終究不是鐵石心腸。

燭影搖紅，映照著龍帳纏的影。

沐浴后的赫連梟將攬懷中，下頜抵在的發頂。

三日蠱毒折磨耗盡了他的力，此刻嗅著懷中人悉的幽香，很快便沉夢鄉。

慕灼華卻毫無睡意。

昏黃的宮燈下，細細描摹著枕邊人的廓。

十三年，竟就這樣從指間溜走。

當年令戰戰兢兢的紫原帝王，如今眼角已生出細紋。

南方的水土養人，倒讓他冷峻的廓和了幾分。

常年習武的姿依舊拔，只是...

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膛，在腰間流連。

掌心下的理不似當年那般虬結駭人，倒是更顯瘦。

說來好笑，這分明更符合年時的審，可這些年看慣了他威武的模樣，反倒覺得都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