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和賢妃分開后，鬼使神差地折返花園，在一太湖石后。

從未見過賢妃如此失態的模樣——

那個近幾年在后宮翻云覆雨的人，竟會出近乎恐懼的神。

更令心驚的是，陛下如此維護一個妃子。

這三年來，人人都道是帝王新寵，可真正的寵妃，怎會連個年老衰的賢妃都不過？

假山隙間，窺見那位宸貴妃的容貌。

清冷如霜雪，偏生眼角眉梢浸著艷，最懾人的是那副姿態——

陛下站在側，倒像個伺候主子的臣下。

忽然，淑妃的呼吸凝滯了。

看見生殺予奪的帝王，竟單膝跪在碎瓷片上，仰首去夠貴妃的。

鮮染紅龍袍下擺，他卻像覺不到痛似的，扣著貴妃的后頸加深這個吻。

淑妃踉蹌后退，指尖死死按住狂跳的心口，最后慌張地離開了。

慕灼華被赫連梟抵在石桌上，他的吻愈發熾烈。

溫熱的氣息糾纏間，他忽然低笑：“，即便你沒了我們之間的記憶，你的卻還記得我...”

眼尾泛紅，眸卻冷如霜。

若抗拒他的親近，又怎會隨他回來？

“我要一個孩子。”

指尖劃過他的結。

“至于是誰給的，并不重要。”

赫連梟形一滯：“孩子？”

“若能誕下皇子...我要他為天元未來的帝王。”

赫連梟不是說嗎？

不是聲稱以為死了，服用噬心蠱來贖罪嗎？

不是許諾要用一切來補償嗎？

若有人將整個江山捧至眼前，誰會拒絕？

慕灼華自然不會。

赫連梟劍眉微蹙，指腹無意識地挲著的手腕。

“這幾年...你可曾讓人檢查過？”

慕灼華冷笑一聲：“陛下這是要驗貨？還是說...這龍椅，舍不得給我們母子？”

“當年你曾被診斷子嗣艱難，但若你執意要...”他忽然收聲，將人往懷里一帶，“朕尋遍天下良方，也會讓你如愿。”

慕灼華眼睫似蝶翼掠過水面，開幾許漣漪。

的似乎并無問題了。

莫非以前的，騙了赫連梟？

思及此，角微勾——這皇帝，瞧著也不是很聰明。

漫不經心地過石桌上的茶盞。

“離宮這些時日，早就調理妥當了。”

赫連梟的掌心扣住腰肢，指腹挲著不堪一握的弧度。

他忽然想起太醫說過，子腰肢過細，孕中難免苦。

眼前浮現小腹微微隆起的模樣，卻又立即被一陣憂取代——

本就弱，若因孕育傷了元氣......

他的目從平坦的腹部緩緩上移，最終落在清冷的容上。

“你想要什麼，朕都給。”

他嗓音低啞，帶著幾分抑的求。

——只要不走。

——只要不用自己的命作籌碼。

有所求，他反倒心安。

最怕的，莫過于無無求，只想逃離。

寢宮燭影搖紅。

赫連梟倚在床柱旁，膝蓋上纏著紗布。

他一條長隨意屈起，寢領口微敞。

慕灼華坐在菱花鏡前，銅鏡映出微蹙的眉尖。

雖偶有記憶碎片閃現，但赫連梟于而言，終究像個陌生人。

如今要同榻而眠，指尖不自覺地絞了梳篦。

鏡中忽然多出一道影。

赫連梟不知何時已立在后，目沉沉地凝視著鏡中疊的影。

未等反應，一雙有力的手臂已穿過腰間，將整個人騰空抱起。

驚呼還未出口，已落錦被之間，正正坐在他結實的上。

赫連梟的指腹描摹著的臉頰廓，月過紗幔在他眉宇間投下深淺不一的影。

“我尋法子替你恢復記憶可好？”

縱使過往盡是淚織——金朝覆滅、兄長的死局。

也好過如今只記得他的罪孽。

那些零星的溫，那些他拼盡全力的彌補，都隨著記憶一同被埋葬。

眼中只剩虛偽，只剩恨意，只剩算計。

此刻為求子嗣與他虛與委蛇，對他不過是另一種凌遲。

慕灼華眼睫低垂。

“每次看見你，總有些記憶碎片浮現...比如，你居高臨下，命我跪下的模樣——雖然，為何要跪，我尚未想起。”

“巧菱說過，我這失憶非傷病所致，是兄長重金求得大食祭司，以催眠配合‘忘塵散’封存的。可惜啊...”

“這些日子舊景重現，大食祭司說過，故人相逢，記憶松，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就什麼都想起來了。”

赫連梟眸中驟然燃起一簇暗火。

“我會讓你更快想起過往種種...到時給我個解釋的機會可好？我們......”

話音戛然而止，化作一聲沉重的息。

未盡之語在齒間輾轉——我們不該走到這樣的結局。

一個翻將困在下。

他灼熱的視線如巖漿般滾燙，卻撞進寒潭似的眸中。

赫連梟結滾，指尖挑開腰間绦。

他不僅要想起，更要在芙蓉帳里為他意迷。

縱使深不壽的只有他一人，今夜也要拉著共赴這場沉淪。

一月后。

慕灼華被診出喜脈時，指尖下意識上小腹，神微怔。

——竟真的有了孕？

雖因月份尚淺，腹中尚無靜，可心口卻無端涌起一暖意，如春溪化凍，悄然浸潤四肢百骸。

太醫診畢，躬奉上一卷錦帛：“娘娘，您要的陛下醫案，微臣取來了。”

這醫案素來只有太醫院院首方能過目，今日若非陛下親允，他斷不敢私帶。

只是不知貴妃娘娘突然要這醫案，究竟所為何事......

慕灼華接過，玉指緩緩展開帛卷。

目掠過一行行墨字，最終停在“忌食酸，杏仁過敏”幾字上。

指尖微頓，眸底閃過一晦暗不明的緒。

“本宮看完了，拿回去吧。”

合上醫案，語氣平淡。

太醫恭敬接過：“微臣告退。”

午時，赫連梟踏膳廳。

正瞧見低眉斂目，小口啜飲著養羹湯的模樣。

烏發間一支累金釵輕晃，映得側如玉，乖順得不像話。

他方才得了喜訊，此刻眉宇間俱是掩不住的悅。

大步上前，不由分說便將人攬懷中，掌心覆上尚且平坦的小腹。

“朕聽說...你有喜了。”

“嗯，太醫說，剛滿一月。”

這不是他第一個子嗣，卻是頭一回讓他心尖發燙的脈。

慕灼華忽而偏頭，避開他落在頸間麻麻的吻。

“菜要涼了。”

素手抵在他膛，從他膝上下，整了整微的襟。

“陛下先用膳吧。”

赫連梟眸掃過滿桌膳食，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

既已看過他的醫案，這桌菜肴的用意便不言而喻——

酸筍、醋溜魚片、梅子燉......

他不喜食酸，是故意的——在報復當初他強迫吃不喜地食。

赫連梟角微揚，眼底卻暗了幾分。

看來，想起的往事越來越多了。

執起玉箸，他神自若地將每道菜都嘗了一遍。

酸滋味在舌尖蔓延，他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膳畢。

慕灼華忽而執起青瓷小盞，舀了一勺杏仁遞到他邊。

“這是我讓小廚房特意熬制的，陛下嘗嘗？”

侍立在側的王裕聞言變，正要上前阻攔，卻被赫連梟一記眼風釘在原地。

他從容含住銀匙，將杏仁咽下。

甜膩中混著刺的意，從頭直燒到心口。

原想午膳后陪小憩的打算，終是作罷。

赫連梟強下翻涌的不適，匆匆離席。

甫一踏前殿，抑多時的嘔意再也遏制不住。

宮慌忙捧來掐琺瑯痰盂的剎那，他猛地俯，將方才強咽下的膳食盡數嘔出。

王裕皺眉心疼道：“陛下明知食杏仁會引發暈眩嘔吐，嚴重時甚至會昏厥，方才為何還要......”

“閉。”

赫連梟將帕子擲鎏金盆中。

“不許讓貴妃知曉半個字。”

話未說完，間又是一陣腥甜上涌。

他猛地攥案角，“去煎副藥來。”

王裕看著帝王慘白的臉，只能領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