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棠嵐終于恢復知覺，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窗邊的棠許。

就那麼安靜地坐在那里，卻只是看著窗外，哪怕是在同一個房間，這樣近的距離，卻依舊不肯多看一眼。

一如們之間的母關系，明明應該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卻永遠不得親近。

一瞬間，棠嵐心頭百集，忍不住就又一次紅了眼眶。

聽到靜，棠許才終于回轉頭來，神清冷地看向了躺在床上的人。

也就是兩個人目接到的一瞬間，棠嵐才像是忽然想起了此前發生的種種，一瞬間，瞳孔再一次劇烈震，只是凝視著棠許，神之中，清晰可見的恐懼大過了痛苦。

而棠許清楚地將的神變化看在眼中，片刻之后，才淡淡開口道：“你終于醒了，需要我幫你打電話通知人來照顧你嗎？是想要通知邵先生，還是孟連城？”

“杳杳……”棠嵐看著，囁嚅著開口，除了的名字，卻仿佛再也說不出其他話。

棠許輕笑了一聲，隨后才又道：“放心，我知道你也不是那麼想見到我，沒有需要的話，我這就走。”

說完，棠許便低頭拿了自己的手袋，轉走向門口的方向。

棠嵐有些呆滯地坐在那里，眼睜睜看著棠許已經快要走到門口，才忽然醒悟過來一般，猛地從床上沖下來，赤腳跑到門口，出手來拉住了棠許。

這一回，任由棠許再怎麼用力，都沒能從的手掌之中掙。

而棠嵐垂著眼，幾乎不敢正視，只是反復地重復：“對不起……杳杳，對不起……”

棠嵐在面前深深地彎下腰去，棠許毫不懷疑，纖瘦的再怎麼彎下去，可能直接就會跪倒在面前。

最終，棠許也沒有讓這個畫面發生，而是出手，將棠嵐從地上扶了起來。

而棠嵐早已經泣不聲。

棠許并不會寬人，更何況，眼前的人還是棠嵐。

因此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安靜地等待，等待著棠嵐平復的那一刻。

最終，棠嵐轉進了衛生間，趴在洗手臺前，擰開水龍頭，在嘩嘩的水流聲中，難以克制地痛哭。

棠許在衛生間門口靜立了片刻，最終還是回到了自己剛才坐著的位子上，依舊轉頭看著窗外。

凌晨的城市已經開始變得安靜，這樣的安靜，讓到熨帖。

唯有這樣的安靜，能讓心的一片荒蕪恣意生長、蔓延，尤其是背景里還有人痛哭的聲音，在這樣的時刻，適配到了極致。

棠許竟完全察覺不到痛苦與悲涼，只覺得舒服。

是平常白日里完全會不到的舒服。

在那里坐了很久，直到耳旁的哭泣聲一點點變輕，再逐漸消失……

最終，棠嵐拉開衛生間的門走了出來。

雙眼已經哭得紅腫，卻因貌，更加顯得我見猶憐。

只是一對上棠許的視線，幾乎就要控制不住，又一次淚流滿面。

棠許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目，重新看向了窗外，道：“你還有什麼話想說，就這樣說吧，再這麼哭下去……”

;棠許適時頓住，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棠嵐緩緩在床邊坐下來，手捂住自己的臉，很久之后才又哽咽著開口：“對不起，杳杳……我沒想到……我真的不想將你牽扯進這些事里來，你的人生不該是這樣……你不該過這種日子……”

這一回，棠許沒有再反相譏。

靜默很久，才又一次開口：“那你呢？你就心甘愿過這樣的人生嗎？”

“不是，不是——”棠嵐痛苦地呢喃著，然而除了這兩個字，卻仿佛再也給不出別的答案。

關于這一點，棠許早已經清楚。

一旦牽涉到孟連城，棠嵐總是有很多話說不出口。

即便到了此刻，即便已經知道了那麼多事，那種固有的習慣，卻依舊讓棠嵐難開口。

棠許心并沒有什麼波瀾，只是依舊心平氣和地開口：“那究竟是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我不想的……”棠嵐同樣轉開了臉，連棠許的背影都不敢再去看，“杳杳，我真的不想……”

“可是你還是做了。”棠許平靜地闡述，“你不僅做了，你還對孟連城毫無怨言。”

“不是的，不是的……”棠嵐依舊是不停地否認，蒼白又無力。

“那就是你對他有怨。”棠許說，“可也僅僅只是怨了吧？更多的，還是你對他的，對吧？”

這一回，棠嵐沉默著，再沒有出聲否認。

“可是我怎麼都想不通啊……”棠許無聲地扯了扯角，“這樣一個人，究竟有什麼值得你的？”

窗戶中映出兩個人的倒影，棠許看著倒影里的兩個人，仿佛在這樣一個空間里，同時存在著四個人。

是啊，每個人都不止一面，都不會只有一種緒，對一個人，也不會只有一種。

可是，之一字，何其貴重。

放到孟連城這樣的人上，實在是讓棠許覺得太過諷刺了。

明知道棠嵐給不出答案，卻偏偏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許久，才終于又聽到棠嵐的聲音——

“我讓你覺得很丟人，是不是？”

“坦白說，我無所謂。”

棠嵐有些僵地抬起頭，看見的，卻依舊是棠許波瀾不驚的背影。

“邵夫人，你在生理上、名義上，都是我的親生母親，可是說真的，我不在意。我早就已經習慣了沒有媽媽的日子，所以，你怎麼樣，對我而言，其實都沒有太大的影響。只是，同為人，我為你覺得難過——為你一生制于這樣一個男人，覺得難過。”

棠嵐的眼淚到底還是不控制地又一次落了下來。

棠許從窗戶的倒影之中看得分明，卻只當什麼都沒有看見。

“或許陷在中的人就是這樣無力掙扎和自救，可是人這一輩子，不能永遠為了一個‘’字而活吧？你當然可以放不下他，可是對你而言，難道就沒有更重要的人和事了嗎？你其他可以什麼都不考慮，可是你的兒呢？那個被你和邵先生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總該是你在意的了吧？即便是為了的將來和人生考慮，你也應該要做出取舍了吧？你就不怕再這麼下去，有朝一日，孟連城也會如法炮制，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