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楹蹲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這才一步一步地走進去。
周清蘭正在跟傅珩說話。
“傅珩,你這個人啊,是完完全全隨你爸了,格冷淡又強勢,總是不會表達,你這種格……也就婉君,堅持了這麼多年。”
“媽,我錯了媽,您看著我改,您看著我改……”
傅珩此時懊惱加,他也是突然意識到,自從大兒子去世,妻子神狀態不好以后,他忽視了太多太多,或者說,一直以來,他對此都不屑一顧。
“晚了,晚了……”周老太太一聲嘆息,又看向陳婉君,“婉君,你想跟他離婚,那就離,媽媽支持你,你這些年……也不容易,只是苦了我們阿灼……”
“媽,對不起,我對不起你……”陳婉君搖頭,拉著周清蘭的手,泣不聲。
“怎麼會對不起呢?婉君,你獨自一人培養出來的兩個兒子,那麼優秀,那麼善良。”
在傅斯華去世之前,傅珩的心里除了工作,再裝不下其他。
只有在傅斯華去世以后,才又多了一個陳婉君。
他是一個合格的管理者,但不是一個合格的兒子,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阿珩啊阿珩,怎麼總是慢半拍……”周清蘭臉上浮現了一抹追憶之,惆悵道,“怎麼跟你爸一樣,總是慢半拍……”
遠遠看向站在不遠,早已泣不聲的沈珠楹,笑了,說:“笑起來漂亮的,穿子的,上有花香的那個姑娘,別害怕,過來,再讓看看你。”
“……”沈珠楹乖巧掉眼淚,走到病床前,握住的手,“……”
“我的珠珠啊。”周清蘭說,“這麼好的姑娘,我給我們阿灼找到了。”
“是啊,,您真厲害。”沈珠楹還是忍不住落淚,說,“我們再多說說話好不好,傅斯灼馬上就要過來了,等他過來,我們一起去買漂亮的子,還是讓傅斯灼買單,好不好?”
“要等的。”周清蘭說,“要等的,我們阿灼啊,總要有人等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周清蘭很困了,只是沈珠楹一直在耳邊說話,像只焦急哭泣的小麻雀。
可是時間啊,它最不等人。
周清蘭艱難開口道:“珠珠,等我死后,你們的婚禮……要如期舉行,不要為我延期。”
“那時我魂魄未散,假如有蝴蝶停在肩頭,就是我來看你們了……”
假如人死前真的有走馬觀燈的話,周清蘭其實很高興自己最后能看到這些。
剛出生時小小的一個,被抱在手心,看著一就能化的阿灼。
一歲時牙牙學語,第一次開口是喊的阿灼。
五歲時人還沒有架子鼓高,卻總是努力踮著腳去夠的阿灼。
八歲時英語不及格,躲在浴室里哭的阿灼。
十六歲時在生日那天,笑著給彈《麗人》的阿灼。
于是周清蘭迷蒙的視線中再次闖一個沉穩又高大的背影,著掩飾不住的慌與害怕。
是后來許多年的阿灼。
阿灼啊。
周清蘭溢出一嘆息。
總是會想,為什麼會這樣呢?好像沒有人的長比你更快。
“,我是阿灼……”傅斯灼半跪在病床前,全都被大雨淋,他握著周清蘭的手放到臉側,蹭了蹭,說,“,您再睜開眼看看我,……”
“阿灼啊……“周清蘭于是努力睜開眼,滿足地笑了,“說了,要等的……”
我們阿灼,要有人等的。
周清蘭眼睛突然亮了許多,也有了些力氣。
拉著沈珠楹的手,又拉過傅斯灼的手,疊在一起。
看兩只手上的戒指閃閃發,滿意地笑了。
“再也逛不商場了。”周清蘭說,“你們兩個手牽著手,要一直一直往前走,別為我難過太久,知道嗎?”
沈珠楹哭著點了點頭。
“知道的,我知道的,。”
傅斯灼紅著眼眶,將額頭抵在周清蘭蒼老的掌心,輕聲道:“我會的,。”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周清蘭緩緩閉上了眼睛,眼角一滴清淚落。
“老頭子,阿華,我過來看你們了,你們放心,我給我們阿灼,又找了一個親人。”
最后仍然滿足呢喃,重復道。
“我給我們阿灼,又找了一個親人……”
嘀————
刺耳的一聲響,心電圖驟停。
然而窗外瓢潑大雨,電閃雷鳴,仍然未停。
這場春雨久旱逢甘霖,滋養了這片土地上千千萬萬的人們,來日春暖花開,姹紫嫣紅,又是好天氣。
但是有人被困在了十八歲那年的夕下,也被困在了二十七歲那年的大雨里。
沈珠楹知道。
沈珠楹親眼見證——
二零二五年三月七日十六時二十四分,大雨。
最的年,缺失了他人生中的第四塊拼圖。
周清蘭的葬禮遵照的囑,辦得很簡單,只有生前的三五好友過來吊唁。
傅珩到的打擊似乎要比傅斯灼大得多,他把自己關起來,幾乎閉門不出。
傅斯灼仍然神平淡,有條不紊地持著這一切。
葬禮結束后,一切仿佛恢復了正常。
傅斯灼看上去也很正常。
但是沈珠楹有點害怕這種正常。
那天他送完過來吊唁的最后一批人,天已經黑了。
沈珠楹進去給他倒了一杯水,再出來的時候,傅斯灼倚坐在不遠的長亭,黑黑,白綾飄,沉默地著遠的地平線。
太灑下最后一縷余暉。
沈珠楹鼻子一酸,又落下淚來。
“傅斯灼。”沈珠楹想也沒想,跑過去抱住他,帶著哭腔,說,“傅斯灼,你想哭就哭出來啊。”
“你要哭出來啊,傅斯灼。”
“珠珠。”傅斯灼長臂收,充滿依地抱著,搖了搖頭,說,“我哭不出來,真的。”
“那傅斯灼……你要怎麼辦啊傅斯灼?”
沈珠楹只跟周清蘭相不到一年,現在都覺得自己心臟被揪著,很疼很疼。
那你要怎麼辦啊,傅斯灼?
語氣急得不行。
“別為我擔心,珠珠。”傅斯灼輕的后頸,語氣緩慢又溫,“你知道嗎?曾經對我說,每個人都會死亡三次,只是死亡時間到來的長或短而已,我唯一要學會的,是接。”
“那你學會了嗎?傅斯灼。”
如果真的學會了,那麼學費,是不是太過昂貴了。
傅斯灼沉默良久,搖了搖頭,說:“沒有。”
是他太愚鈍了。
“沈珠楹。”他閉眼,腦袋搭在的肩頸,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了。
“沒有,沈珠楹。”
你說,人到底要面對多次死亡,才能在它面前保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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