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落端著茶盞撐傘立在臺上,一下一下閑轉著傘柄,將雨珠甩得飛,瞧不遠兩個孩,一男一,正蹲在屋檐下玩兒水,往對方臉上潑去,不由看神。
霍顯打馬自西邊過來,遠遠就瞧見茶館臺上立著個人影,他勒住馬,漸漸放慢速度。
馬蹄踏出聲響,姬玉落回過神,看向樓下那人,不由一怔,與他對視半響,姬玉落沒來由地將手里的傘往前探了探,從這個角度看,似是能將他遮住。
倏地,手一松,那傘在空中飄了一陣,落在霍顯手上。
玄紅傘,倒也好看。
姬玉落手肘撐在欄桿上,朝他道:“鎮大人,喝茶麼?”
站在雨里,眼里含了點并不真心的笑,明明也沒做什麼,霍顯卻覺得那眼尾像是勾了幾分,順著雨都淌進他手里了。
第69章
姬玉落上淋了。
小二引到單獨的雅間,又備好干凈的帨巾,姬玉落沒在雨里呆太久,只有一搭沒一搭著發尾,眼還往窗下瞟,這里看下去是條胡同,馬兒就拴在草棚里,甩著頭上的雨水。
不多會兒,馬的主人就來了。
霍顯解開斗篷,嘩啦啦落了一地水,里面的裳還沒完全,他走過來時隨意了兩下。
姬玉落歪著頭看他,回想好幾次雨天他都是一淋淋地出現,不由好奇問道:“你為什麼總不打傘?”
霍顯落座,手來拿喝過的那杯茶,潤了潤嗓子才說:“自己打傘多沒意思,人贈傘才有滋味啊。”
他方才走來時瞥了眼姬玉落的鞋,鞋面沾了雨泥,那種泥這這一帶是沒有的,多在南邊的胡同巷子里,那個地方,他只能想到樓盼春的院子。
樓盼春來了,是要帶走姬玉落吧。
不得不說,他對這個小徒弟倒是真的上心,畢竟能不顧暴的風險以舊護……
霍顯道:“你呢,你怎麼在這兒?”
姬玉落多看了一眼被他拿在手里的茶,學他挑逗人的語氣,說:“我?我來給你送傘啊,麼?”
霍顯點頭道:“,沒人比你了,我都壞了。”
姬玉落勾著輕輕哼了聲,覺得霍顯有時油舌得本不像假的,可他分明就是個柳下惠,親到槍走火時都能勒令自己停下,想勾他都勾不住。
抱臂輕輕往后靠:“別用說,我問你答,就算還了我這雨日送傘的恩,好不好?”
霍顯笑起來,“有的人真是冷心冷肺,一把傘就要從我這兒套消息了,說說吧,你又打什麼壞主意?”
姬玉落掀了掀眼,道:“你上回說,你不愿離開京都,是舍不得京都的榮華富貴,你說比錢財更吸引人的是權力,而你為北鎮司的掌舵者,在宮外更是可以一手遮天,你真的是為了這些麼?”
霍顯角的弧度在這剎那間頓了一下,他拿起漸漸冷卻的茶,喝了一口道:“怎麼,這些還不夠?”
姬玉落單手支頤,注視著他:“我就是很好奇,坐擁北鎮司是個什麼滋味,究竟有爽快?這輩子沒機會當貪了,霍大人與我說說?”
這大雨天的,不會無緣無故冒雨前來,不知又得了哪一手消息,在這兒使著人計套話,霍顯生出了些防備的心思,與周旋著,說:“北鎮司……其實就是主辦緝拿審問,京中泰半案子都在我們手里,錦衛麼,辦案不講究證據,有罪與否全憑一紙畫押,想要誰死就要水誰死,抄家時還可以順帶撈些油水;主子名義上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帝,可實際上皇帝耳子,倒是聽我的比較多,另一個則是東廠,但還好,趙庸是我義父,便是那些廠臣也得讓著三分;還有……”
霍顯語調緩慢,姬玉落聽得神,“想要誰死就要誰死,所以想要救誰,也可以瞞天過海救下,比如那早該魂歸西天的許太傅?”
霍顯的臉已經漸漸變了,姬玉落對上他沉甸甸的目,道:“既然做惡人這麼有趣,為什麼想要立寧王?或許我該問霍大人,當圣人是個什麼滋味?”
四目相對,電石火。
室驀然變得寂靜空曠,雨聲好似都有了回響。
霍顯的視線逐漸下移,停在飄著浮沫的茶面上,他的角放平,又緩緩勾起,拿起茶盞又放下,“你的消息,是不是通得讓人害怕,問問你的人,愿不愿意進鎮司,給發俸祿的那種。”
姬玉落問:“跟著你嗎?”
“跟著我。”
“跟著你造反?”
霍顯停了一下,沒承認也沒否認,只說:“我哪有那本事,當初若不是東廠橫一手,寧王本就該登基,撥反正的事,怎麼造反?這太難聽了。”
“可撥反正從你里出來才令人心驚,霍大人藏得深,黑白兩邊各占一席,玩兒得真花。”
霍顯道:“人所托而已。”
姬玉落挑眼看他,“你竟還是個信守承諾的。”
“當然,”霍顯也看著:“我答應你會把趙庸給你,也是真的。”
姬玉落拿起架子上豎著的小扇子,供來這里的文人墨客把玩,姬玉落顯然不是文人墨客,只把扇子當簪子,在手里橫轉著,說:“這算什麼,投名狀嗎?”
霍顯故作低聲下氣地說:“嗯,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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