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他信里所述：閹賊誤國，大廈將傾，朕之過錯，若有一日東宮遇劫，煩卿救我兒孫，遠離是非之地，平安得以。

他不信太子謀逆，從未信。

而如若不是樓盼春，便會是別人平東宮，然而落到閹黨手里，東宮就真的沒有活路了，皇帝只信樓盼春，便將此事托付于他。

可誰也沒料到，他前腳帶兵進東宮，后腳東宮就起火了！

是有預謀的大火，幾乎堵死了所有逃生之路。

太子、太子妃、皇長孫，侍宮皆被困于宮殿，太子妃懷胎六月，死于斷梁之下，太子傷心絕，加之火勢愈大，他自知無，于是將皇長孫鄭重托付給樓盼春。

那夜東宮打，趁救火之時，樓盼春偽造尸，帶著奄奄一息的小殿下逃出皇宮，就在這個破院子里安置了數日。

東宮大難，顯禎帝哀痛不已，他本想尋機會想皇帝稟明此事，誰知沒幾日，宮里就傳來皇帝駕崩的消息。

很快就有了新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先帝。

人所托，樓盼春只能帶皇長孫遠離京都，姓埋名，以叔侄相稱，之后種種，包括建立催雪樓，皆是為他歸京做準備。

但后來，謝宿白越走越偏，旁觀者清，樓盼春漸漸不愿再縱容他，可也沒法干涉他，只好兩手一攤，萬事不理，誰料謝宿白意志堅定，便是拖著個殘破的，他也把事兒料理得很好。

催雪樓最終是在他手里打響了名號。

樓盼春從往事中離出來，道：“如今都說廠衛誤國，可東宮一事，回頭探其究竟，難道只閹黨有問題？構陷太子的證據乃大理寺呈上，事又涉及多方，人證證齊全，這一環一環，你要說朝廷哪里爛了，是哪里都爛了，爛了！正如你要報喬家之仇，可喬家的無妄之災從何而來？是因為朝廷壞了！趙庸有什麼可要的，他死了，東廠仍在，禍國之仍在！若不能斬草除，連拔起，東宮之禍，喬家之禍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你現在明白我因何總勸你放下，殺人，是殺不盡的，落兒。”

姬玉落垂眸盯著陳舊的桌板，也不，心愈是翻涌，就愈是面無表，說：“師父是想說，霍顯意在……廢東廠，肅朝堂？”

樓盼春又仰頭飲了碗酒，辣得他頭嗆疼，他道：“你不曾見過時的他，桀驁不馴，子乖張，本不服管教，也不辨是非，行事全憑喜好，我那時想這孩子天資聰穎，若不加以引導，將來必要誤歧途，是以我常帶他在邊，耳提面命，日往他腦子里灌輸深明大義，他從來聽不進去……我……我……”

樓盼春放在桌上的手握拳：“我后來想，他變如今這個模樣，倒也不出我所料，只恨天意弄人，沒讓我再教他幾年，直到這次，我到通州拜見寧王，偶然見到一舊友，你想必也聽說過，太傅許鶴。”

姬玉落猛地抬頭，腦中回閃過當日城門一幕，許鶴。

樓盼春被酒辣得迷了眼，他抬手揩去眼淚，說：“先帝駕崩，朝臣們從宗親里另立帝王，寧王風骨峭峻，最肖懷瑾太子，是以他的聲最高，可惜閹黨手段雷霆，強行令祁王登基，又擔憂寧王黨賊心不死，是以命人嚴加看管，出封地，這些年通州明里控，可實際擁軍無數，如此韜養晦，厚積薄發，你道是為何？”

姬玉落目銳利地盯著眼前的酒。

廢東廠，肅朝堂，是為迎新帝！

好大一盤棋，卻被突如其來的舊人整局打散，而只要謝宿白主京都，寧王再想登基，就名不正言不順了。

且樓盼春為何忽然去通州，為何忽然拜見寧王，寧王到擁護，順安帝都知道要防著他，謝宿白難道就不知道嗎？想必他是提前了手腳，樓盼春也是去阻攔而已。

謝宿白不是不能當皇帝，只是在霍顯眼里，如今的謝宿白儼然不是個皇帝。

怪不得他在見過謝宿白之后會出那樣的神，不是悲傷，也不是惱怒，那是一種疲力盡的麻木。

日頭漂移，影跳躍在窗欞上，烏一片，有要下雨的勢頭。

姬玉落手指微屈，住酒杯：“師父要我做什麼？”

書房外，侍抬頭天，忙吩咐將龍攆抬到屋檐下，接著就耳去聽里頭的靜。

只見幾個軍機大臣都端立在一旁，連鎮國公和宣平侯都在，個個面凝重，順安帝像個躁不安的螃蟹，在臺階上來回走，“這個興南王！朕當初還在封地時便察覺他不安分，沒想如今竟敢起兵北上，豈有此理，這是謀逆！謀逆！”

兵部侍郎忙拱手道：“皇上，興南王意在京都，需得盡快將其攔下，若了北方地界，可就來不及了。”

順安帝道：“可不是！你來說，派誰去合適？”

那兵部侍郎一哽，這種得罪人的是，他不說。

他像鵪鶉一樣了頭，氣得順安帝又砸了幾個奏本。

倒是戶部的先開口：“皇上，如今要之事倒還不是派誰領兵，是……是咱們要錢沒錢，要人沒人，空有個指揮將軍，也全無用啊！”

順安帝聞言大怒：“朕要你們來作甚，就是給朕想辦法！一個個盡會推！”

戶部的也委屈聲，也著脖子，不敢出頭了。

書房一時飛狗跳，順安帝的奏折砸得四飛，霍顯垂著眸，余掃著蕭騁落在地上的影子，沉默許久，在一本折子砸在他腳下時，忽然開口道：“平反之事，皇上不必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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