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天霍有深帶紀慈回老宅吃飯,管家張叔老早就站在門外候著。
紀慈笑著頗有禮貌地喊了聲”張叔”。
張叔出手,微彎下,恭敬地說:“,歡迎回家。”
紀慈仰起頭看著霍有深,霍有深笑著了的臉頰,“進去吧。”
霍家向來注重傳統節日,像過年這種一年當中最重要的節日就更不說了。
家中傭人一大早便開始張羅,春聯,掛紅燈籠,包餃子,準備年夜飯的食材。
不知道是不是過年的原因,霍遠揚今日氣神看著比之前都要好一些,上穿的是一套由老裁手工定制的深式中山裝,布料采用的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華達呢。
霍遠揚五致,骨相優越,所以哪怕到了這個年紀,清正矜貴的氣度依舊不減當年。
此刻他正坐在偏廳與霍子喬下圍棋。
霍敏倪因為這一年況愈發地好,就連醫生也建議不妨試著回家過年,下家庭的溫暖或許對的病有所幫助。
霍雨羨這會兒陪著霍敏倪翻看時尚雜志,從前霍敏倪是個時尚敏銳度極高的人,審也格外在線。
沒嫁人之前的霍敏倪每年都能收到各大時裝周的邀請函坐前排看秀。
霍敏倪的眼神已經不再那麼空了,親近的人同講話時,偶爾也能抬頭看對方一眼。
霍有深牽著紀慈進門,他忘了這是在多年后,他第一次有了家的實。
滿屋的燈火通明,所有的喧囂都隔絕在外,圍繞在他邊的是緣至親,陪伴著他的是此生摯。
僅此一次的人生,不會有比此刻更令人到滿足幸福。
霍遠揚落下一子,霍子喬得意地勾了勾,“太姥爺,你輸了。”
霍遠揚很淡地笑了笑,“太姥爺老了,哪里能下得過你們這些年輕人。小喬,你切要記住,人生就如同這一盤棋,一步走錯,滿盤皆輸。棋局尚可重新來過,但人生,唯有一次。”
霍子喬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小喬記住太姥爺的話了。”
“好。好孩子。”
張叔將拐杖遞給霍遠揚,然后扶他起。
“人都到齊了,開飯吧。”
“是,老爺。”
今晚特意換上了圓桌,寓意團圓。
席間基本上全靠霍雨羨一人活躍氣氛,霍遠揚聽著,偶爾也應一聲,答上兩句。
年夜飯接近尾聲時,張叔替霍遠揚給大家一人遞上一封厚紅包歲錢。
霍敏倪接過時,盯著這封紅包看了許久,然后抬眸看一眼霍遠揚。
霍遠揚注意到霍敏倪的目,眼皮微跳,眼神里有屬于父親的慈,卻又在霍敏倪低下頭的瞬間,滿眼失落。
霍遠揚年紀大了,經不住久坐,飯后霍子喬便拉著霍有深陪他下棋。
霍雨羨陪著霍敏倪去后花園散步消食。
霍遠揚從餐桌上起,紀慈走過去,“霍老先生,我幫您。”
霍遠揚抬眸看一眼,點點頭,然后說:“扶我去樓上吧。”
霍家別墅里配有電梯,紀慈扶著霍遠揚走進轎廂,然后聽到霍遠揚說:“2樓。”
紀慈指尖按下“2”的鍵。
霍遠揚沒回房休息,而是去了二樓的書房。
書桌后面的柜子里擺滿了獎狀和獎杯,全部是霍有深的。
霍遠揚站在一旁,的重量都放在拐杖上,他說:“去看看吧,那邊都是有深小時候得的獎。”
紀慈愕然地看霍遠揚一眼,然后走到明玻璃柜前,好幾整排的獎狀證書和獎杯都一一被陳列著。
奧數競賽、橋牌比賽、擊劍比賽、樂比賽、英語口語競賽……
紀慈由衷覺得霍有深優秀。
低沉沙啞的嗓音在紀慈后響起:“在別的小朋友還在玩沙玩泥的年紀,有深就已經學會很多東西了。”
紀慈沒回頭,眼睛逐一掃過那些屬于霍有深過去的榮耀。
“我記得有一年,他才五歲,連筆都還拿不好的年紀,他在學國畫,因為一條魚總畫不好,他生氣地撕了宣紙,我罰他在書房面壁思過三個小時不許出房門。”
紀慈轉過,澄澈的雙眸看向霍遠揚。
“你猜,三個小時后,我重新回到書房有深在做什麼?”
紀慈第一次在霍遠揚的眼睛里看到晦的,難以辨明的意,“他不哭不鬧,也沒問我為什麼要將他關在書房這麼久。我進來的時候,他頭也沒抬,只是低頭畫著小魚,練習了一張又一張,紙張鋪滿了這張書桌。”
霍遠揚無聲地笑了笑,“他從小就比別的小孩要穩重,一些。”
紀慈看著那張在時間里沉淀了很多年的書桌,眼前仿佛浮現出霍有深小時候坐在這張桌前寫字、畫畫的樣子,出生時擁有了一切,卻唯獨無法擁有自由快樂的年。
紀慈看著霍遠揚,“沒有哪個孩子愿意在本該肆意快樂的年紀被人標榜和穩重。這些,都是用他的自由換的。這些獎狀確實是證明他優秀的鐵證,可也是他無法擁有快樂年的佐證。”
渾濁銳利的雙眼直視著紀慈。
半晌,他說:“從小,我教會有深的是如何權衡利弊得失,他確實沒讓我失,在商戰場上殺伐果斷,狠戾果敢,在別人大學剛畢業的年紀,他就已經有足夠獨當一面的魄力。”
有一瞬間,紀慈只覺得呼吸不暢。
霍遠揚很短促地笑了一下,“正因為這樣,才導致了他桀驁疏離的格。”他掀起眼皮看向紀慈,眼里沒了往日的淡漠和輕視,“是我該謝謝你,讓他懂得,替我彌補了他曾經缺失的快樂。”
紀慈愣怔一瞬,“霍老先生——”
霍遠揚抬了抬手,“我們是一家人了,紀慈。”
紀慈眼眶灼熱,喊了一聲“爺爺。”
霍遠揚點點頭,“下去吧,有深在等你。”
“好。”
霍遠揚走到書桌前坐下,抬手著桌面,他角微微抬起,好像看到了霍有深的父親坐在這里伏案的樣子,看到了霍家大公子在上面練書法的樣子。
那些記憶如同走馬燈般在他的腦海里浮起,曾經他的膝下也有滿堂的兒孫環繞。
他只是笑著,然后有一滴眼淚,從布滿皺紋的眼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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