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有馬飛草和冰塊鎮著，陳寶香也還是覺到了疼，額上出了細細的汗。

沒聽清孫藥神說了什麼，只覺得屋子里一時間安靜了許多。

有人褪下了的裳，開始理鎖骨上的箭傷，又剪開的，將小上的刀口細細上。

線拉得皮鈍痛，順著腳踝一路滴落。

悶哼了兩聲，頭往枕頭里埋了埋。

“沒事了。”有人輕輕嘆息，聲音縹緲得不知是在安還是安他自己。

陳寶香呢喃著應了一聲，難得要暈過去，卻又想起什麼強行撐開自己的眼皮：“剩下的紗布收好別扔了，六十文一卷的，可貴了。”

張知序滿手是，原是想就著旁邊的紗布一，一聽這話，指尖都僵在了半空。

都什麼時候了還心疼紗布？

氣極反笑，他朝外頭喊：“九泉，去給拿二十卷紗布來放著。”

“是。”

床上的人安心地睡了過去，張知序在旁邊看著，眉頭不展，微微出神。

孫思懷寫好了服的藥方，囑咐了碧空最近的養傷事宜，便要告辭。

“我送您。”張知序終于起。

孫思懷一邊走一邊用余打量，發現自家徒弟似乎有心事，腳下一個不注意，居然差點被門檻給絆倒。

“怎麼？”他扶他一把，“有心事？”

“沒。”張知序下意識回避，但沒走兩步，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師父。”

“嗯？”

邊的年難得出悵然的神：“假如你遇上一個人，你覺得你跟關系很好，卻什麼都不肯告訴你，你會拿如何？”

孫思懷瞥他一眼，好笑地道：“能如何？人家不樂意說，就是沒覺得跟你關系有多好唄。”

“不是。”張知序連忙解釋，“真的關系好，什麼事都能你幫，跟別人完全不一樣，說你不是外人。”

“哦~都不是外人了，那我又在糾結什麼？”孫思懷睨他。

張知序垂著眼，手上一直著自己的袖口，含含糊糊半晌才道：“就是覺得，你對掏心掏肺的，卻好像沒多喜歡你。”

“誰啊，還能連你都不喜歡？”孫思懷明知故問，一臉揶揄。

偏這孩子覺得自己藏得不錯，一本正經地道：“說了師父也不認識。”

孫思懷忍了半晌才讓自己沒笑出聲來。

他配合地出若有所思的神，捋著胡須道：“為師覺得，之事須得兩相悅，若對方無意，那咱們也得及時止損。”

“也不是完全無意，有時候對我也好的。”張知序抿，“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想做，有些顧不上我。”

“都顧不上你了，怎麼還算對你好。”

“，把最珍貴的東西都給我了，沒肯給別人，卻愿意給我。”

孫思懷腳下一個踉蹌，眼睛都瞪大了，剛想張口說什麼，卻見自家徒兒拿了個荷包出來，放在手里掂了掂：“二十三兩五錢，全給我了。”

孫思懷：“……”

暗罵自己一聲老不正經，他抹了把臉，好笑地道：“就這麼點錢。”

“師父你不懂，這不是錢，這是……罷了，我明白就行。”他松開些眉心，將荷包好好揣起來，又想了想，“還會擔心我，也怕我擔心，所以才老是什麼都不跟我說。”

“沒錯，也不是完全不在意我，邊那麼多人，待我已經是最親近的了。”

“沒道理因著自己想不通，就去讓為難。”

越說眉心越是舒展，說到最后長舒一口氣，張知序朝孫思懷拱手：“多謝師父開解。”

孫思懷：“……”要不對著鏡子拱手呢，這是他開解的嗎。

他不由地覺得好笑，自己這個徒兒從前像個沒的木頭，他還以為他一輩子也就這樣了，沒想到一朝開竅，居然這麼有趣。

跟外頭那些個愣頭青也沒什麼區別嘛。

“好好照顧人家，為師就先走了。”他擺手，“有空再來看你們。”

“師父慢走。”張知序拱手目送他出大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便返回去繼續守著。

·

陳寶香第二日醒來的時候，看見的還是張知序。

這人一昂貴的煙羅衫，寬大的袖口被束袖帶系起，側臉映著窗外落進來的朝，漂亮得像畫里走下來的人。

察覺到睜眼，他微微側眸：“醒了？”

腦海里慢慢想起這人昨天大罵自己的模樣，陳寶香眨了眨眼，啞聲開口：“我錯了。”

怎麼張口就道歉。

張知序覺得心頭不太好，看把人給罵得，說到底也不是的錯。

遞了茶水給，又將包扎好的手給固定住，他道：“你這傷說要養一個月，這下好了，有的是空跟我說話了。”

“寧肅不是說你最近也忙，時常在鄉野間奔走麼？”眨眼，“我有空，你沒空呀。”

“每日過來一趟的空怎麼都是有的。”他斜一眼，“怎麼，不想應付我？”

“哪能啊，我正想跟你說呢。”了子，輕吸一口涼氣，又咧笑，“你是沒在山上，沒看見我打了多漂亮的仗。”

高興地說起山上的形勢，又從戰果分析了一番，發現當時的每一個決定就是最好最正確的選擇，臉上的驕傲就更大了些。

張知序認真地聽著，時不時給肯定和贊揚的回應，只在企圖手舞足蹈的時候將按住。

“陳大人很厲害。”他道，“下回能不能再厲害些，別這麼重的傷了？”

說這話時他兩只手都正按著手上的木架，整個人俯在離一寸遠的地方，連呼吸都織在一起。

陳寶香心口突然就了。

抬眼看他，眼尾彎了彎：“擔心壞了？”

“嗯。”他垂眸。

輕輕的一個字，像風里打著旋的花瓣。

有那麼一瞬間陳寶香覺得這人真的很可，先前都被氣那樣了，一轉頭卻還能來乖乖地說擔心，指節泛眼尾也泛紅，就這麼垂眼靠近著。

似乎不管做什麼離譜的事，他都會先震驚，而后嘗試去接。

真是太好欺負了。

“張卿。”

“嗯？”

“親我一下。”

“？”

“我有預，馬上還會有難事。”嘆息，很是自然地道，“你得親我一下，不然我沒力氣去應付了。”

面前這人眼里出惱意來，瞪著，不用說話陳寶香都知道他在想什麼。

——先前的事還沒掰扯個清楚，好意思提出這個要求？

他拂袖就起，步伐極大地往外走。

陳寶香依舊躺著，心里默數：十，九……

瞧著要走出去了的人，突然咬著牙返回來，撐著床弦俯側頭，重重地覆上的瓣。

陳寶香眼睫一，跟著就笑出了聲。

“笑什麼！”他橫眉冷眼。

“下次從三開始數。”

“什麼？”

“沒什麼。”陳寶香滿意地道，“下次，下次我肯定不會再這麼重的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