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石火間,裴敏行腦中一陣嗡鳴。
有好一陣兒,他什麼都聽不見,想不起來,好似靈魂都超外,飄于九重天上。
喜歡……
是喜歡的。
裴敏行心里有個堅定而清晰的聲音如是說。
可這個詞對他來說太陌生,太奢侈了。
自他父母遇害,這兩個字便從他的心里被生生剜去。
寄人籬下連活著都難的人,沒條件喜歡,更沒資格喜歡。
一旦被人發現他喜歡什麼,不管是人還是,要麼被搶要麼被毀,終歸都沒什麼好下場。
楚展容的香囊是;被捅了好幾刀,鮮淋漓被扔進他被窩里的小貍貓是;可憐他,悄悄給他送飯和服被發現后挨了一頓打被趕出伯府的老嬤嬤也是。
久而久之,他不再喜歡,不再期待。
踽踽獨行十四年,他早已習慣。
以至于他常常忘記自己已經婚了,有家了。
他的妻子正躺在床上,期待而猶豫地小聲問他:“裴敏行,你是不是有一點喜歡我?”
他該怎麼回答?
說我不是喜歡,是覬覦,像里的老鼠一樣窺探著天上的皎皎明月,貪婪又膽怯。
想把月亮占為己有,又怕臟了月亮的。
楚展容問完這句便沒了下文。
沉默也像是另一種無聲的質問。
裴敏行緩緩合上手里的話本,閉上眼,強行咽下間的意。
掙扎片刻,他張了張,發出的聲音幾不可聞。
“……是。”
“喜歡。”
“喜歡了很多年。”
不知為何鼻子一酸,他用力地眨了眨眼。
再睜開時,卻發現楚展容毫無反應。
他愣了下,低頭觀察片刻——睡著了。
呼吸規律平穩,是真的睡著了。
裴敏行:“……”
莫名其妙的傷霎時煙消云散,甚至有點想笑。
所以他剛才說的那些,聽到了麼?
……
楚展容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
是聽著裴敏行念書睡著的,于是就做了個和裴敏行有關的夢。
夢里的他變了小小一個,蹲在墻角哭的一抖一抖。
好奇地問他怎麼了,結果他抓著的手就咬了一口。
還握著的肩膀一個搖晃,一開一合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直到被晃醒,才發現那本不是夢。
裴敏行真的在晃。
還試圖灌喝苦藥。
反抗無果,一邊喝一邊哭。等哭累了,藥也喝完了。
為了報復他,也抓著他的手咬了一口,卻只換來對方一聲輕笑。
被氣的直打嗝。
這回裴敏行不笑了,抱著邊哄邊拍,直到再次睡過去。
半夜又驚醒了一次,眼皮沉的抬不起來,卻不忘抓著裴敏行的手說:“快快,去人!”
裴敏行擁著,本就睡得極淺,聽到的聲音當即清醒過來,以為是哪里不舒服,忙道:“我這就去李大夫。”
“不——不李大夫!”楚展容半睜著眼,含含糊糊地說:“丹玉白珠,們別管我……包粽子……過節要包粽子……”
裴敏行人都坐起來一半了,沉默片刻又躺了回去。
他哭笑不得地問:“包什麼粽子?”
楚展容眼又合上了,囈語道:“我說今晚和大家……一起包粽子……我不行了,們還沒吃……”
“不能因為我不過節……吃粽子……好……”
越到后面越模糊不清,等“好”字出來,又陷了沉睡。
裴敏行怔怔地看了片刻。
他家郡主啊,都病這樣了還惦記著讓大家過節,讓們吃粽子。
且不說這深更半夜,該歇的都歇了,就是沒歇的,擔心的子,又哪里吃得下?
他抬手替拂去臉側的碎發,湊近在眉心的小痣上吻了吻。
“睡罷,等你好了,我們再過一個端午。”
這一次楚展容睡得久了些,一直睡到天蒙蒙亮。
湯婆子在被窩里捂了一夜,已漸漸失了溫度。
藥效上來,楚展容的熱退了就開始覺得冷。
尤其手腳,涼的厲害。
無意識地一個勁往邊火爐似的裴敏行懷里。
裴敏行半夢半醒,上忽然一冰,他瞬間睜開了眼,習慣地抬手了楚展容的額頭,確定不熱,才松了口氣。
他作極輕地翻坐起,掖好被角后挪去床尾,掀開被子一,湯婆子溫溫的,還沒他手熱,自然也暖不了腳。
挨著床欄坐下,他盤起,把楚展容的腳放到自己懷里焐著,輕輕,不厭其煩地幫活絡。
等楚展容徹底睡醒,覺腳下的有點不對,撐起一點子往下看,就見裴敏行靠坐在床尾,低著頭中半敞,就這麼睡著了。
墨發披散垂在前,遮住了他半張臉,給他朗的廓添了幾分和,顯得人都小了些。
楚展容不由得看癡了,久久移不開目。
倏地,腳趾一痛,失聲驚道:“啊。”
忍不住蜷了蜷腳趾,惹來罪魁禍首一聲輕笑。
“看來我這張臉確實很討郡主喜歡。”
看著他勾起的角,楚展容輕輕踩了踩他,“你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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