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如此說,等于承認了江朔確是李唐子孫,庭院中再次為之一靜。
高力士了干涸的道:“就算裴將軍你所說的都是真的,也不能證明這小……”他以手戟指江朔,本想說“小子”,但見他眉目中英氣人,真有幾分圣人年輕時的氣象,不為之氣奪,生生把后半句話咽了下去,只含混地說道:“總之,并無證明……”
卻聽一人道:“人證來也。”
只見裴旻現的大屋又走出老二人,老的是一筋骨強健的老翁,的是一眉目俏皮的子。
江朔卻認得此二人,原來是南詔大匠柳汲和其羅羅,他忽想起當時裴旻將柳汲和南詔使團在陳倉,想必后來他們再未進一步,始終等在長安以西,似乎裴旻早知道唐軍會丟潼關失長安。
羅羅對江朔歡快地揮手,柳汲卻如沒見到江朔一般,徑直走向圣人,叉手道:“暌違二十余載,圣人安好。”
圣人也認出了他,點頭道:“原來是大匠柳汲,你的子看來倒還朗得很。”
柳汲嘆道:“老咯,再打不得鐵了……”
圣人卻沒有和他一同嗟嘆,冷冷地道:“值此危局,大匠卻要與裴將軍一同向朕發難嗎?”
柳汲道:“我亦不想在此境下與圣人相見,只是……”他轉頭瞥了一眼江朔,道:“藏真相,似也不公。”
太子李亨終于忍不住沖沖大怒道:“真相,你們所謂的真相到底是什麼?何不和盤托出,不必再打啞謎了!”
柳汲的緒卻似乎毫無波瀾,道:“當年泥師大王回到長安,帶回了太子子嗣的信,將一塊刻有李建小字“毗沙門”的玉碟斬為兩段,半塊給了當年尚是皇子的圣人,半塊藏于一方金匱之中。”
說到此,獨孤湘忽然“呀”了一聲,在上一頓拍,這金匱朔湘二人在西海龍駒島地底見過,獨孤湘將那金匱攜出,揣在懷中,此刻才復想起,卻早不知在何時就失了。
卻見柳汲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拿出那個金匱,雙手奉上,圣人接過,微微一怔,道:“金匱已被打開了……”繼而點頭道:“是了,柳汲你是前任大匠最欣賞的弟子,也只你能打開這金匱。”
柳汲道:“此匱確為我師為太宗皇帝所制,藏墨囊,需按五行之法開啟,若不得其法便會毀去藏的一切,不過卻未傳我開啟之法,我得此匱時已經被開啟了,我兒儉魏告訴我,便是這位江小盟主打開的。”
“哦”圣人不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江朔,他輕輕推開金匱,果然并無機關,里所藏之江朔早已見過,乃半塊玉牒與一沓白藤紙。
柳汲叉手道:“此事涉皇家,柳汲不敢輕窺。”
圣人從腰間蹀躞帶上掛著的一皮囊中掏出半塊玉牒,與匱中玉牒一對,竟嚴合對在一起!江朔觀其正面,正是“毗沙門”三字。
圣人并沒有檢視匱中白藤紙,似是對旁人解釋一般說道:“此金匱乃太宗皇帝諭旨前朝大匠所制,據說其中收藏了被太宗皇帝換史書的原文,不知道為什麼太宗沒有把這些原始記載毀去,而是藏于此匱之中,則天皇后曾想方設法要找到此匱,卻不想落了大匠手中。”
柳汲道:“故江湖盟主化名李客,曾藏軍旅為王方翼的親兵,他知道武后得此匱而不利于李唐皇室,便從皇家左藏庫中盜走此匱,此后隨王方翼從裴行儉出征去了西域,武后自然尋此匱不得了,后李客又機緣巧合王方翼之托,尋找建后嗣,故而湊齊了金匱、玉牒、玉璽、后嗣,豈非天命?”
白道士李泌道:“這江湖盟主自得了金匱、玉牒,又從西域尋回了玉璽、后嗣,卻為何不示人,只是把后嗣和半塊玉牒托付給了波斯大王泥涅師?”
柳汲看了李泌一眼道:“江湖盟主以俠盜自居,安天下而非取世間,他迎回建子嗣原不是為太子打抱不平,而是見不得武氏代唐,后見皇還政李唐,后代中又有圣人這樣的英才,便覺若揭此事反不利天下安定,故將此事藏了起來。”
高力士叱道:“此等聞,柳汲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柳汲未答話,卻是圣人開口了:“此事是李客親口對朕講的……”
江朔忽而想起當年李邕所言屠盡遣唐使船四百東瀛人后,將建后嗣送回長安,難不這送還之人就是李客?李客是李邕之前的盟主,他們二人是何等已無探尋真相了。
只聽圣人道:“當年遣唐使大使包藏禍心,攜太子苗裔離開唐境,我命金思蘭追殺,不過月余,金思蘭帶回一人。”
獨孤湘道:“便是朔哥的阿耶?”
圣人卻道:“來者自稱李客,言已追回太子后嗣,如今李唐復興,他不天下復,故其,但后嗣無辜不忍送他赴死,不能告知斯人下落。李客倏忽來去如鬼神變化,當時親見之人唯金思蘭、柳汲而已。”
原來圣人早知此間真相,難怪裴旻破當年之事,圣人也不甚意外。
江朔忍不住道:“所以圣人后來招太白先生京,是想看他是否是太子的后嗣嗎?”
高力士呵斥道:“小子無狀!”
圣人卻不以為忤,道:“我原不知李白是李客之子,賀知章舉薦后訪其出自然知之,招他京一則才,二則亦是好奇,見之果然和當年李客一般的俠客模樣,我便知他絕非太子之后了。”
李泌打一道稽,道:“福生無量天尊,此人確可稱高義,只是裴將軍與大匠此刻舊事重提,不覺愧對李客當年的厚意嗎?”
裴旻道:“今時不同往日,當年一枚閑子,卻正是解如今困局的妙手。”
圣人冷笑道:“你是說朕老了,昏聵了,不配做大唐之主了。”
李泌卻不以為意,道:“當年是非曲直早已無法評判,圣人子嗣中自有賢才,太子的后嗣流落江湖久矣,如何懂得帝王之道?”
裴旻笑盈盈地看著太子道:“若是太平盛世,太子或可為賢主,只是此刻天下板,需得有英主,方可胎換鼎,再造乾坤。”
“胎換鼎,再造乾坤”乃是道家語,李泌自然聽得懂,不仔細打量江朔,道:“這位小兄弟看年齒才過弱冠,便是天縱英才,又有幾分歷練,何以服眾?”
太子李亨已四十有五,江朔才他一半年紀,李泌篤定這青年沒有什麼真本領,不過是為裴旻野心所驅使,不自量力來奪皇位,李泌為人思慮周,今日太子向圣人宮,他早做了萬全的準備,在院外備下五百兵,只待裴旻稍有疏怠,便發號令讓伏兵擒殺幾人,任他是什麼大唐劍圣,也他死于刀之下。
裴旻轉向李泌道:“長源年早慧,有神之名,怎得今日反而看不起年郎了?”
長源乃李泌之字,李泌與裴旻并無往,卻不料他竟知道自己,李泌有些不安,《孫子》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此刻裴旻知己,而己不知彼底細,他也變得不那麼篤定了。
裴旻不管李泌臉上神晴變化,轉回對圣人道:“圣人廟堂之高,不知江湖之事,溯之雖然年,卻得江湖豪杰傾心歸附,現任江湖盟主正是溯之,更兼漕幫幫主,為天下船民之主。”
高力士厭惡道:“泥子的頭子,又有什麼可夸耀的?”
裴旻道:“如今唐軍數敗于賊兵,軍力損失殆盡,要另募新兵,江湖、漕幫正是源泉所在。”
李泌道:“豈曰無兵?近有靈武朔方軍,遠有安西、河西之兵,各路勤王之師多忠臣,怎能服這位小兄弟?”
裴旻道:“長源所言不錯,只是你不知道溯之與各鎮軍使都是老相識了,非但相識,更是一起出生死,要說軍中威恐怕無人能出其右。”
說著他把江朔助哥舒翰奪石堡城,助程千里與尉遲勝平于闐叛,助高仙芝從怛羅斯全而退等故事一一道來,更有早年間助郭子儀逃離河北,助韋堅治水等事。
李泌不可置信地著裴旻,他知道裴旻所言必有依憑,卻無論如何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二十幾歲的青年能有此能際遇,他心中暗道為今之計不管真假,只管殺了裴旻、江朔等人方可絕了后患。
他忽然抬手往空打出一支響箭,同時一拉李亨將他護在后,只不過李泌是一介文士不會武功,作笨拙可笑,高力士與陳玄禮不知李泌是何用意,但知必然有變,二人立刻各兵刃擋在了圣人前,二人乃是武,架勢自然強過李泌,只不過以他們的手,在場的武林高手要從他們奪過圣人何太子實如探囊取一般簡單。
人意外的是,忽有一枚飛石打來,響箭不及鳴響,便被擊落在地,卻聽一人笑道:“白山人想玩個撒豆兵的把戲,只不過這院子太小,太多人怕是要擾了圣人的清凈。”
眾人循聲看去,卻見又有一人從大屋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