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對面山上出一線黑,接著一道黑浪涌過坡頂,卻是一支玄甲騎軍,這支唐軍只有兩千余人,但威勢非同一般,他們穿黑山紋札甲,兩肩有帶頭吞口的披膊,膝上覆有甲,頭戴黑鐵兜鍪,就連所騎之馬都是黑的大宛駿馬,這一片黑的浪之中間或閃過亮,如同烏云中的燁燁雷電,卻原來是他們口的兩片橢圓形板甲護反所致。
這支唐軍所穿甲胄便是聞名天下的“明鎧”,此刻唐軍從北向南沖鋒,甲正好反,灼人二目,正應了“見日之,天下大明”之說。
唐軍騎手腰間夾著長桿馬槊,向前平端,如橫臥的杉樹林一般令人觀之心生寒意,當先一將生得異常高大,如同半截黑鐵塔一般,正是安西副都護程千里!
大食的槍騎和弓騎都在和唐軍鏖戰,增援的軍隊皆是手持圓月彎刀的輕騎,大食彎刀對付落單的步卒最威力,遇到唐軍馬槊卻要在兵長度上吃大虧。
但大食騎兵臨戰經驗也極其富,他們知道此刻若猶豫后撤,被唐軍追逐必然有死無生,只能揮舞手中圓月彎刀,著頭皮迎著唐軍反沖鋒,仗著自己人多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大食人仰攻之際,忽覺眼前白大盛,唐軍皆如口恰在的照下發出耀目的芒,大食人只覺一陣暈眩,看唐軍如同天神下凡般,轟然撞大食陣中。
兩支軍隊皆著黑,卻絕不會搞錯陣營,唐軍皆全披甲,大食人則是長袍大袖,只有背披著兩當鎧一般的輕甲。大食并非沒有重甲騎兵,只是這些手持長矛的重甲騎兵正在和唐軍重甲陌刀隊纏斗,此刻則完全是以己之下駟對上了彼之上駟。
一些大食騎兵尚未接便被唐軍挑落馬下,一些大食騎兵僥幸避開了唐軍馬槊的突刺,手中彎刀卻無法砍穿唐軍的明鎧,反被后面跟上的唐軍騎兵刺死。
在如此局面下,大食騎兵居然沒有崩潰,剩下的騎兵策馬避開唐軍的刺擊,向山坡方向沖去。
騎兵對決,很有原地對砍的,馬兒一旦極速奔馳起來,本不可能說停就停,只能迎面沖擊,轉整隊再戰。因此大食騎兵頂著巨大的傷亡,直沖上山,為的就是搶占下一對決的地理優勢。
沒想到他們轉之際,唐軍騎兵卻在程千里的率領下,向著山坡上的大食統帥營地直沖過去。
大食騎兵不大為驚駭,連聲呼喊,打馬揚鞭去追唐軍。然而唐軍一路從山上沖下來從未減速,大食軍在山坡上調轉馬頭,重新起步,怎能追得上唐軍?
這時山上的大食中軍也已看出了程千里的意圖,山上的護衛結陣勢嚴陣以待,阿布大王的護衛應當是黑袍團,但在兩千騎兵的雷霆沖鋒之下,個人武藝再高,也是無用。
不消片刻,唐軍已經沖上山坡,幾十名黑袍武士立刻被集的馬槊洪流所吞沒。程千里沖到阿布大王的大旗邊,出腰間橫刀將旗桿斬為兩段,那面黑的大旗轟然倒地。
這邊山坡上的唐軍不高聲好,山下聯軍方陣雖然不能縱攬全局,但也是能見到對面山上斬斷了敵酋大旗,跟著喝起彩來,一時間聲震寰宇。
江朔直看得脈噴張,贊道:“高仙芝作戰時真是奇計百出,而且每每料敵機先。不過兩三萬人,卻打得數量近一倍的大食人鬼哭狼嚎、疲于奔命。”
獨孤湘也道:“看眼前的形,大食人的統率或死或降,此戰已經群龍無首,人再多也得舉手投降咯。”
杜環一直警惕地環視四邊山野,此刻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大局已定,就算此刻葛邏祿人趕到戰場,見我們殲滅了大食軍隊,只怕也不會再存非分之想了。”
岑參點頭道:“葛邏祿只是想趁機占點小便宜,若見我軍大敗大食軍,絕不會再有反叛的行。”
說話間,山巔的短暫的戰斗已經結束了,唐軍騎兵徹底占領了這一方小小的臺地,兩千軍馬麻麻地聚集在山頂,眼看唐軍又是以步克騎,又是重甲克輕甲,占盡了優勢,恐怕五日來的連番大戰就要結束在今日了。
忽聽號角聲再起,江朔一愣,心想山頭的中軍營地已經被搗毀,怎麼會還有號角聲?卻見不知從哪里涌出了大量騎兵,將小山團團圍住。
原來阿布和高仙芝一樣藏了生力軍,只不過他更沉得住氣,雙方第一日鋒時,大食人就和唐軍騎兵過手,因此阿布第二故意出山頭的破綻,引程千里的騎兵進陷阱,才派出最后的生力軍,將唐軍騎兵困于山上。
這個山巒是大食人心選擇的,堪堪容乃兩千騎兵,但想在上面整隊跑馬卻是不可能的,如此一來唐軍想要突圍就只能分頭突圍,而無法依托陣型和速度沖擊了,程千里一時不敢輕舉妄,只能按兵不。
好在步軍方陣與大食主力對決尚不落下風,雖然程千里的騎兵被圍,戰場上的形勢卻也不至于太過糟糕,然而此時,步軍方陣與大食人的戰斗也發生了變化。
先前沖下山增援的大食輕騎此刻沒了對手,轉向主戰場,這支輕騎十分靈巧,從重甲騎兵之間鉆了過去,騎士們策馬沖到塹壕邊卻像沒長眼睛一般,只顧催馬向前直沖,戰馬長嘶一聲墜下去,大食騎士卻在最后一刻從馬上飛躍而起,從盾牌手的頭頂飛過,回以彎刀砍,瞬間在盾墻上撕開了數個缺口。
陌刀隊上來揮刀去砍,卻不料這些大食人飛躍騰挪,捷如猿猱,陌刀雖有雷霆萬鈞之威,但斬不中敵人又有何用?一時間步軍陣一片大。
而大食重騎則趁從盾墻的缺口突,四箭,到揮砍,西域各國聯軍的步卒可沒有陌刀隊的裝備和手,外圈盾牌防被擊破后,部隨之大,大有搖崩潰之相。
畢思琛道:“不好!節度使危險了!”
江朔循聲去,只見一員大將騎在白馬之上,頭戴翅兜鍪,穿金明鎧,披著猩紅斗篷,想來就是安西節度使高仙芝了,高仙芝騎在高頭大馬上十分扎眼,已有數隊黑袍武士,無視唐軍軍卒的截殺,直奔著高仙芝而來。
高仙芝邊有騎馬親衛,親衛自然是軍中銳,但與大食黑袍團刺客相比,仍落了下風,還好他們上鎧甲堅厚,大食黑袍團刺客也難以一擊必中,一招必殺。
眼看大食刺客將高仙芝和他的親衛團團圍住,杜環大急,對后唐軍士卒道:“隨我下山,助節度使困!”
岑參卻道:“不可!此山是我們最后的壁壘,又是扼守山谷的隘口,若放棄此地,被大食人占了去,我軍卻往哪里退去?”
畢思琛道:“諸君莫急……”
杜環急道:“怎麼不急?難道眼睜睜看著節度使遇難不?”
江朔道:“我去救高節度使!”
獨孤湘也道:“朔哥,我和你一起去!”
畢思琛攔道:“且慢……”
杜環道:“啊呀,來不及猶豫,江主,我陪你同去,畢將軍、岑參軍,你們只管留下嚴守壁壘。”
畢思琛道:“不是……”
江朔卻不等他說完,一扶杜環的手肘道:“杜郎小心了,我們走!”
杜環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只覺耳畔生風,腳底踏云,如飛鳥一般向著山下俯沖而下,他不住低聲驚呼了一句。江朔拉著他從眾人頭上肩上一路踏行過去,百忙中還不忘安道:“杜郎勿要驚慌。”
獨孤湘則在一邊笑道:“杜郎你喊什麼呀?朔哥這樣帶著你走,比你自己一層層進去可快多了。”
杜環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不自覺地手刨腳蹬,雙足在空中踢,被江朔踩到的人幾乎沒有覺,被杜環踩到的可就倒霉了,被他踢得鼻青眼腫,慘聲此起彼伏。
三人落地之時,已經十分接近高仙芝的隊伍了,高仙芝頭戴金盔,騎白馬顯然有些扎眼了,黑袍武士怕也知道他的份,早已將他團團圍住。
有大食黑袍武士見到江朔,轉不由分說揮刀就劈,江朔避也不避,隨手住他的刀背,一揚手,那人把持不住,圓月彎刀立刻翻著跟頭飛了出去。又有兩人從兩側夾擊而來,獨孤湘跟上扣指一彈,左邊人手中的彎刀毫無意外地手飛出,另一側那人更慘,被江朔繞到后揪住脖領子,順手一掄,遠遠飛了出去。
江朔和獨孤湘一左一右保護著杜環,一直沖到高仙芝面前,高仙芝的親衛不認得朔湘二人,舉起手中環首長刀作勢要砍,杜環忙喊道:“休砍,我是杜環!”
親衛中有認得杜環的,卻已不及收刀,往空胡一劈,由于用力過猛,險些墜下馬來。
杜環來不及不管親衛如何,急趨上前拽住白馬的韁繩道:“節度使,是我!”
馬上那人喊道:“杜環,怎麼是你?”
杜環一驚,抬頭端詳那人相貌,反問道:“怎麼是你?”
獨孤湘道:“咦……你不是行王滔麼?來這里做什麼?”
王濤哭笑不得道:“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們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