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行儉吃了一驚,呆呆地著江朔道:“這位小友,你說的是真的麼?位依附于經脈、骨之間,如何能移?”
臺上的韋景昭也道:“朔兒,此刻可不能信口雌黃,你的移之說可有據?”
江朔放下獨孤湘,躍到棋盤山石臺之上,向韋景昭、全行儉叉手施禮道:“移之法在《上清大真經》篇中有記載,稱為‘移易脈’,至于這新羅人用的是不是此法,朔兒一試便知。”
韋景昭是茅山上清派弟子,《大真經》乃上清派本道藏經典,韋景昭最是悉,他心道:我讀此經,怎不知經中還有移法的記載,既是所謂“篇”,朔兒又是如何知曉?但他知道江朔不似獨孤湘般逞口舌之利、瞎話張口就來,更知江朔武藝、人品俱佳,此番出頭想來并非逞強。
新羅僧信行卻叱道:“哪里來的小頑,信口胡言,既是經篇,你又從何得知?”
韋景昭低聲問江朔:“朔兒,你說那新羅人用的是移之法,可有穿他的把握?”
江朔道:“不說十,八九是有的。”
韋景昭心道:全行儉乃針科大家,且醫源之爭本就源自針砭,如全行儉輸了,就算最后勝了,大唐醫家也墮了威名,不如讓朔兒一試,當即朗聲道:“福生無量天尊,大和尚不知,這位江朔江溯之可不是什麼頑,別看他年紀輕輕,乃我中原第一大幫江湖盟的盟主,他所說的話想來并非空來風。”
獨孤湘在臺下高聲道:“韋道長,你不曉得,江湖盟已不是第一大幫啦,不過麼,新晉第一大幫漕幫的幫主仍是朔哥!”
江朔為漕幫幫主是在離開茅山之后,因此韋景昭既不知有漕幫,更不知江朔了漕幫幫主。他奇道:“這漕幫是什麼回事?”
獨孤湘道:“天下漕運的船工、民夫原本分四派,揚州何遜樓上,在朔哥兒的說和之下,已合了一派,便是漕幫了。”
韋景昭也知運河漕民為了爭奪運輸的機會和碼頭的地盤,互相攻擊如仇讎,每年都要死傷不人,茅山靠近揚州,他都去調解過幾次大械斗。只是運河上的四大把頭互相不服,事關數萬人的利益,各自不肯相讓,械斗之事總是無法治本。不想竟然被江朔給合為一派了,實在是難以置信,他問江朔道:“朔兒,湘兒說的這是真的麼?”
不待江朔回答,臺下有醫師答道:“我從都畿道來,確實聽說了漕幫新立、四河分運化解紛爭之故事,聽說今春漕幫幫主在河汴之間束水沖沙,以一己之力擊破淤塞,疏浚汴河三百里。這事兒在河間都傳遍了,在雒連黃口小兒都知道。不想這位年英雄竟是眼前這位小友。”
其實河口束水沖沙之策并非江朔所創,沖破淤塞疏浚河道更非他一人之功,但那日河口之上江朔足蹬沙鉞、毀壩沖沙大顯神威,給河工船夫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因此半是真實,半是訛傳,在河間百姓口中,漕幫幫主可就變得似神非人了。
韋景昭喜道:“太乙救苦天尊,沒想到朔兒你和解四幫,治理河患,小小年紀就已立此不世奇功了。”
還沒等江朔謙遜幾句,新羅僧信行卻冷哼一聲,心道看江朔二十不到的年紀,縱使天縱奇才又能有多大的本領?漢人一貫狡詐,怕是輸了第一陣,找個年出來混賴,他自持份不便手,向樸道炯使個眼,樸道炯立刻會意,大喝一聲:“我們今日只論醫技,練武的小子別來搗吶,去,去,去……”說著步上前手一搡江朔右肩,想將他推下臺去。
江朔哪把樸道炯這樣一個莽夫放在眼里,不閃不避,待他手沾上肩頭,玉玦神功力自生,樸道炯立刻如推上了一塊水中石,手里推了個空向一邊,他怒道:“喲,小子好吶……”卻手去抓江朔左肩,他五指如鉤,仿佛林鷹爪神功一般,可惜徒其形而無其實,五指剛抓上江朔肩頭,江朔力一送,將他五指彈起,樸道炯這一抓頗為用力,抓空之后,五指摳向自己手掌,指甲嵌中,登時鮮長流。
獨孤湘這時也早已躍上臺來,一見樸道炯手掌流,忙一杵全行儉道:“全大賢快看,這姓樸的會妖法,他自抓的朔哥,朔哥可沒還手,他手掌就流了,看來他會這讓自己破皮流的祝由之,方才試針之時定也是施的此法,可不是你輸了。”
全行儉不知獨孤湘在戲胡說,疑道:“祝由那也是以天人應之法,祈祝疾病痊愈,這讓自己流之,卻又有什麼用?”
獨孤湘一本正經地道:“怎麼沒用?你看方才九針之中,什麼大針、鈹針的,不都是放的麼?他學了此可就省得用針啦……”
全行儉道:“哦……也是一理,但……醫者用針那是給病人放,他放自己又有何用?”
獨孤湘道:“全大賢你糊涂啊,何為祝由?他只需把念的咒給病人,病人不就自己也能放了麼?”
全行儉真誠地點頭道:“原來如此,沒想到還有此等神,小子你小小年紀懂的倒不,不知是哪位醫家的后代?”
獨孤湘叉手道:“我耶耶姓葛,雖不是個醫生,卻也頗明醫理。”
全行儉見和江朔與韋景昭、李騰空頗,道定也是道門中人,唐人逢迎最喜抬人郡,全行儉忙叉手贊道:“原來是抱樸子葛洪之后,失敬,失敬。”
獨孤湘純是故意胡扯,全行儉卻有一多半是信了的,他二人一搭一唱,早逗得臺下醫師哄笑不止了。
再看樸道炯和江朔那邊,樸道炯抓、、拍、打、錘各種姿勢早都試了個遍了,非但奈何不了江朔分毫,還把自己搞得又是流,又是瘀腫,他越發的暴躁,怒吼連連,竟然施展拳腳功夫向江朔打來了。
江朔卻毫無懼,以穿星步與之周旋,同時對臺下李騰空道:“騰空子,我看這樸郎怕是發了躁郁之癥,可有針灸治療之法?”
李騰空知道江朔有意要樸道炯吃些苦頭,笑道:“我看樸郎可能是火熱擾心神,煎熬以致津涎痰,痰火而發狂躁,可刺他手太肺經天府、中府二,助其清熱化痰,再刺他足厥肝經期門、章門二,助其疏肝理氣,安神定志。”
江朔道一聲“好”,隨手一抄將方才全行儉掉落在地上的石針撿起,迎著樸道炯而來,樸道炯見江朔氣勢一變,轉守為攻,心中一凜,竟生了怯意,轉想跑,信行卻喝道:“道炯,讓他刺!”
樸道炯不敢違拗,只得轉站定喝道:“來吶!”他話音尚在空中,江朔已雙手并舉,出手如風,刺中了他左臂天府,左中府,右脅章門,右腹章門四。
江朔也學著信行一般,向旁一閃讓臺上臺下諸位醫師好看個清楚,卻對著李騰空叉手行禮道:“騰空子的方子真靈,一刺這四登時見效。”
眾醫師見樸道炯站在原地呆立不,心道針灸之哪有這麼靈的?就算有效也不至于人都不了啊,原來江朔刺之際注了力,此刻樸道炯道閉塞,自然無法行了,再看他上著的四枚鍉針,均寸許,亦和信行行針時一樣,沒有一珠滲出。
眾醫師見狀一齊喝彩,李騰空也點頭贊道:“朔兒,好俊的功夫。”
原來江朔自見了北溟子與人手,又自與六曜過招之后,功雖不可能一朝進,但手上功夫已在不知不覺中又上了一個臺階了,他此刻刺之時,兩手發兩招,四枚針幾乎同時刺中樸道炯的四道,便是化用了北溟子腳踏七星的功夫。
這一下可大出了信行的意料之外,他讓樸道炯不要閃避,放任江朔施針,是考慮到此番不是比武定勝負,而是考校醫技,如江朔刺在樸道炯上或流,或斷針,甚或他就是刺死樸道炯,那也不過是江朔武藝高強,論針科醫技卻是新羅國勝了,豈料江朔竟然準確刺中樸道炯的四道,其手法之妙更不待言,信行大不解,喝問道:“道炯,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能明著問樸道炯為何不移,只能含糊問他,江朔一笑,叉手道:“大和尚,我方才刺樸郎四道時,尚有閑暇,隨手點了樸郎啞門,此刻他是說不了話了的。”
江朔于電火石之間連刺樸道炯四道,竟然還說尚有閑暇,然而看樸道炯的樣子,他又似并未虛言夸大,信行也不心中震。
全行儉道:“江主,你刺手法高妙,全某佩服……不過,這樸郎不是奇郎麼?為什麼你刺他四都是正位置所在,卻依然見效呢?”
江朔對全行儉叉手道:“全大賢,因此我說你被樸郎騙了,他本不是什麼奇郎,只是學了些移易脈的法門罷了。”
全行儉道:“這,這……這可太神奇了,經脈腧竟能在移,全某可是聞所未聞啊。”
江朔道:“無怪大賢不知,這本非醫,而是武功。為的是與人對戰之時不會被敵手制住道,不過,移易脈之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過后還是要回歸本位的。”
全行儉聽得似懂非懂,又問道:“可是為什麼江主你刺他之時,他卻不移位,任由你刺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