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依獨孤問之言,將背著的包袱解下來給李珠兒,李珠兒輕聲稱謝,雙手接過,負在背后,飛躍上桃花叱撥,坐在獨孤湘后,轉頭對江朔道:“醫無閭山在此東南一千里外的懷遠鎮,若要南下,需得穿過燕軍的陣營,未免生枝節還是繞點路為好,我們先北上渡過弱落水,再一路東行到扶余故城轉而南下,走這條路不會撞見燕軍,但要多行五百里。”
江朔道:“爺爺的傷不容耽擱,不如冒險穿過燕軍營壘,我們只有四人二騎,也未必會被發現。”
李珠兒道:“尋常曳落河倒也不用擔心,若遇到六曜,纏斗起來可就麻煩了。繞行雖然多出五百里,但多是河畔平原坦途,比之直接向東行穿過山林,又好走了許多,此二馬是千里良駒,走北路不過多行半日而已。”
獨孤問在江朔前道:“小妮子說的不錯,就走北路吧。”
江朔道:“好,珠兒姊姊,那就請你指路。”
李珠兒點點頭,指示了方向,四人二馬向北行了一二個時辰就到了弱落水河畔,此刻夏汛尚未開始,河水尚清淺,四人先洗漱了一番,李珠兒早換過了衫,江朔和獨孤爺孫卻還穿著大戰時的,此荒僻寥無人煙,李珠兒帶著湘兒去一僻靜河谷中更,江朔卻在河邊替獨孤問洗干凈,又自洗了,馬上行囊中有干凈,他取了兩套,自己和獨孤問一齊都換了。
這時二姝也已回轉,李珠兒讓江朔挖個深坑投盡都燒了再蓋上土,以免泄行藏,事畢眾人才又干干凈凈地出發,尋了一沙洲淺灘,渡過弱落水,到了北岸,果然路途較南岸稍平,江朔和湘兒任由干草玉頂黃與桃花叱撥二馬放開四蹄奔馳。
如此馳出了三百里天就黑了,李珠兒道:“再向前就是大草原了,雖然此沒有燕軍營壘,但會有巡哨,日間通過太過危險,我們星夜趕路,穿過這片草原!”
江朔和獨孤湘關心獨孤問的傷,聽李珠兒說星夜兼程趕路,自然愿意。是夜月明星稀,但草原開闊,毫無障礙,二馬在草原上馳騁仍然行的頗速,三人負不凡力,在馬上閉目調息,也不覺甚勞累,獨孤問則在江朔力灌注之下,靠在江朔上沉沉睡去。
如此一夜又奔馳了五百里,天亮時見南面出現了另一條大河,與弱落水匯流一,兩河匯向南去,皆是一無際的草海,李珠兒道:“此水名土護真,也稱西遼河。”
江朔道:“那我們就此南下麼?”
李珠兒道:“此南下是廣大千里的大草原,稱‘火兒慎’之地,‘火兒慎’是弓箭手之意,因為這草原最適合弓箭手練習,契丹人的神手多出自這片草原,杭翰手下突呂部的弓騎便是火兒慎人。”
獨孤湘道:“火兒慎之地出弓箭手,是因為獵無藏,適合練的緣故,我們如果南下,可不是也了燕軍的獵了,看來還得往東走麼?”
李珠兒笑道:“湘兒妹子果然冰雪聰明,火兒慎草原草木茂之際也難以藏,何況現在牧草剛剛萌發,燕軍斥候在數里之外就能發現我們的行蹤,我們向前再行四百里,今晚在扶余故城過夜。”
江朔和獨孤湘都點頭稱是,只是二馬馳了一晝夜,實在是太勞累了,于是眾人下馬,放馬緩行歇歇腳力,江朔將獨孤問當橫抱,手按他背后督脈大,仍是不斷灌注力,這二馬也真是神駿,走走停停,喝水吃草,約莫半個時辰,便又神壯旺起來,二馬也知主人急于趕路,律律直,催促眾人上馬,于是眾人重新上馬再行。
如此跑兩個時辰,歇半個時辰,一日間又行了四百里,見弱落水北岸出現了一座大城,這古城規模不小,與中原城塞不同,城墻是圓形的,城墻亦非夯土所制,而是木柵墻。
獨孤湘遠遠見城門口有黑甲衛士守城,不擔心道:“這是什麼城?守城的是燕軍麼?”
江朔目力極好,離開里許,遠遠已經看清衛士的著和城上的旗號,搖頭道:“不是燕軍的打扮,旗號也不是漢字,看不懂。”
李珠兒道:“此城便是扶余故城,此已是草原東緣了,我們今夜就在城中過夜,明日南下,再行一千里便到懷遠鎮了。”
江朔道:“我聽說北人不善筑城,此怎會有這麼大一座城?”
李珠兒道:“古扶余國最強盛時號稱地方兩千里,共有四部,西為東胡,也就是我們契丹人的祖先,北為肅慎,東為濊貊,南部則為商族。商族便是周朝滅商之后,北上遼東的商人后裔,他們本是漢人自然會筑城。”
江朔道:“沒想到扶余國竟是個北方大國,不過這城看來與漢制極其不同,卻是怎麼回事?”
李珠兒道:“三百多年前,高句麗崛起,便不斷侵吞蠶食扶余國之地,約莫二百五十年前,扶余王城終于被高句麗攻破,自此后扶余滅國,當時所筑的漢制城墻自然也被毀了,這木柵墻是高句麗時重建的。”
獨孤問嘆息道:“聽說扶余國建國于西漢初年,不想已經在北魏中滅亡了,算來國六百年,可是比大漢國祚更長了……”
說話間到了城門口,李珠兒掏出一份公驗,給守門衛士,那衛士本甚是倨傲,看過公驗,恭恭敬敬地雙手奉還,放眾人城,也不知李珠兒何得來的過所公驗,在這邊城之地亦通行無阻。
城后,為了惜二馬腳力,李珠兒、江朔、獨孤湘下馬步行,只讓獨孤問伏在干草玉頂黃背上,江朔仍以一手握著獨孤問的手腕,輸炁不敢稍停,李珠兒似乎對此城頗為悉,進城之后并不進城中心,帶著眾人沿著城墻,繞城而走。
獨孤湘卻向前一指,道:“咦,這是個啥?”
眾人順著手指方向看去,卻是一個夯土的堡壘,木柵墻高不足一丈,比之中原城墻低矮的多,土堡卻高逾二丈,且是方形的,與木柵城墻甚是不同。
李珠兒突兀地道:“走,上土堡去看看。”
江朔為難道:“爺爺的子不適,現在卻不是等高遠的時候,還是先找客店歇息的為好。”
李珠兒卻不回話,已經從土堡下的門鉆進去了。
獨孤問對江朔道:“不礙事的,在馬上伏了二日一夜了,朔兒,你也讓爺爺我活活筋骨。”
于是江朔和獨孤湘將二馬匹拴在堡下,此時是白天,人多眼雜,江朔和獨孤湘不敢施展驚世駭俗的輕功直接躍上土堡,一左一右攙著獨孤問,也跟著李珠兒進堡,登上木梯上到頂上。
這土堡是全城的制高點,卻無一兵一卒把守,此刻幾百里外十萬燕軍與松漠契丹人激戰正酣,此地卻武備松弛,全無戰爭的張氣氛,一派和平、熱鬧的太平景象。
登上土堡,向北去,整個城市盡收眼底,這城市果然與中原城是不同,沒有里坊分隔,放眼去,民居、商肆鱗次櫛比,混無序,但正因如此,看來熱鬧非凡,煙火氣十足,更兼街道寬闊,商旅肩接踵,實在難以想象北地竟然有這樣繁華的大都會。
獨孤問捻須道:“看這規模,恐怕不下十萬戶”
向南去,卻見土堡南面延出一道殘破的土墻,從下面夯土地臺看,這土墻原來怕也有一人多高,但此刻已只剩約莫三四尺而已了。這土墻甚長,直升到弱落水河畔,而河對岸亦有土堡和土墻,向著南方斷斷續續地迤邐而去,直至沒天邊草海,不見盡頭。
江朔道:“這土堡甚是完整,且從形制看來,和扶余城其他建筑頗不相同,倒像……倒像……”
獨孤湘搶先道:“倒像個小號的長城。”
李珠兒點頭道:“這土堡土墻乃是高句麗人建的,扶余滅國后,這一帶為高句麗所占,改名扶余府,高句麗人在此又統治了兩百多年,到了隋唐時,高句麗與中原惡,雙方征伐不斷,高句麗人沿大遼水,南起大海,北至扶余府修筑了一道千里土壘,稱為高勾麗千里長城。”
獨孤問搖頭道:“高句麗王何其愚蠢,大漢萬里長城比這土壘可恢宏高大的多,一樣擋不住北人南侵,這小小土壘長城如何能防得住大唐的兵?”
李珠兒道:“老前輩說的不錯,總章元年,唐破高句麗,扶余府屬唐的河北道,此刻卻是由渤海都督府管轄。”
獨孤湘道:“這渤海都督又是怎麼回事?”
李珠兒道:“這可就要說到今圣了,開元元年,北方肅慎族的后裔粟末靺鞨震國國主大 祚榮占領扶余故地,此刻圣人初登大寶,國尚不安穩,因此對邊民均以懷仁為主,冊封大 祚榮為“渤海郡王”并加授忽汗州都督,從此‘震國’改稱‘渤海國’,定都便在扶余府。”
獨孤湘道:“啊?開元元年距今二十、三十……朔哥,多年來著?”
江朔道:“三十二年。”他心中一,三十多年,正是北溟子出世之際,這可又是一個巧合麼?
李珠兒續道:“扶余府其下轄有扶州、仙州,后渤海國雖然遷都敖東城,但扶余府仍為渤海國中第一大城,人口近五十萬,此地也是平盧與渤海國的邊貿重鎮,安祿山頗為仰賴此地邊貿,對渤海王也就恭敬的很,因此此地毫不戰事影響,一片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正說話間,又有一人登上土堡,對李珠兒叉手道:“珠兒小娘子,你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