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那邊好似是景云等人……還有陳媼,莫非那位戴帷帽的郎是夫人?”
蕭臨隔著攢的人群朝前眺。
茶鋪前好些郎攘攘,口里喊著“潘郎”。
但是礙于有幾名獷大漢擋住不敢上前,只能在外面張,他便從人群隙里看見潘弘手里拿著一塊帕子往前遞,戴著帷帽的郎起上前,從他手里接過。
潘弘不知說了什麼,崔蘭因用手開薄紗,朝他睇了一眼。
蕭臨的視力是如此卓越,以至于都能看清郎一雙彎彎笑眼。
他們在說什麼?
崔蘭因為何要對他笑?
蕭臨的心臟像被什麼東西猛地一,想炸。
第25章
隔著重重人影,蕭臨的目就盯著那道朦朧影。
不是來了癸水不愿意彈,肚子難下不了床,不馬上就要痛死了嗎?
現在,又在做什麼?
崔蘭因那張,十句里也不知道有沒有八句是真的,可偏偏一開口就是聲俱茂,真意切。
他自以為看得分明,便可以輕易放下。
即便猜到是假話,他也能夠選擇接,或不接。
唯獨沒想過,這郎或許會像“欺騙”自己那樣,去“欺騙”別的郎君。
沖潘弘笑是為什麼?
也想要他看見那雙明含的眼眸,那紅潤盈的瓣?
蕭臨清楚自己這麼想,對崔蘭因有些不公平,未必是有意的,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
他不可否認,世間有明珠應當舉世共賞。
但他就不能擁有單單只被他看的那朵花嗎?
無數的問題如洪浪席卷而來,鋪天蓋地,蕭臨幾乎聽不到別的聲音。
潘弘沒有逗留太久,為崔蘭因出援手趕走那紈绔后,就從茶鋪取上茶點就離開了。
后看客忍不住道:“潘侍郎果真每個月都來這買茶點。”
“這家的茶點很好吃?”有人問。
“非也,只是潘侍郎的媼生前喜,那媼啊忠心耿耿,帶著潘侍郎一路奔逃,連
自己的親孫都舍棄了呢!”
潘弘穿過人群,登上犢車,剛坐下便對旁邊的郎君道:“你確定就是?”
袁四郎遞給他一張紙,“依你描述,我把墜子的圖樣畫出來后著人去問了,錯不了。”
潘弘接過紙看了會,折兩次塞袖袋里。
“多謝。”
/
當晚蕭臨還未到,崔蘭因拉住小蛾,聊起潘侍郎。
潘侍郎是公主之子,與齊家還有一份稀薄的緣關系在,圣人看重,年紀輕輕就在擔任中樞要職,將來平步青云加進爵不在話下。
更何況他有真學實才在,行事穩重妥當,絕非紈绔子弟可比擬。
對于潘弘此人,小蛾也贊不絕口。
大概是因為在他上既沒有一些世家紈绔的惡劣,又有名門貴公子的優雅。
“潘侍郎既然如此優秀,圣人為何不把公主許給他?”
崔蘭因今日見潘侍郎其眉宇軒軒,瓊姿皎皎,也是位神俊朗的郎君,拋開出也是佳婿一枚。
小蛾跟在齊蠻邊,對皇室中的事也能略知一二,聞言就搖搖頭,“公主看不上他,要嫁世族。”
“為何?”
小蛾也不甚肯定,道:“好像是從前跟幾位世族郎鬧過矛盾,被奚落了幾句。”
崔蘭因懂了。
定是有郎嘲笑齊敏庶族出,就算做了公主也攀不上世族的兒郎。
齊敏又是個不服輸的倔強子,肯定當場與們打賭,非嫁世族不可。
“公主原本屬意的人就是長公子……”小蛾看著,擔心道:“盈盈,你和長公子一直都是分房睡嗎?我聽別的夫妻都是要睡在一起的,這樣才會好。”
崔蘭因搖搖頭,“現在不行,我來著癸水呢。”
小蛾驚訝:“長公子嫌污穢?”
“你多慮了。”崔蘭因嘆氣道:“長公子秀可餐,我怕流不止,虧損啊!”
小蛾:“……”
“盈盈,你是真的喜歡長公子了嗎?”小蛾又問。
崔蘭因不假思索道:“我喜歡長公子的臉和,他的格嘛也還不錯,和他相的時候很有趣。”
“有趣?”小蛾眨了眨眼睛,有些費解。
這是對待心儀之人的說法嗎?
兩人東拉西扯,小蛾估時間差不多便起。
崔蘭因隨口問了句:“長公子還未回來麼?”
小蛾出去看了一圈,回來告訴長公子已在書房,剛還遇到景瀾端了茶水進去。
“興許被事耽誤了,需要我去長公子來麼?”
崔蘭因搖頭,“不必了。”
其實睡過一覺后已不覺難,蕭臨來與不來對并無影響,若是對方忙碌那的確不應打擾,反正只是覺得看蕭臨為難有趣,并不是非要他來不可。
所以崔蘭因洗漱后直接睡下了。
景澄見到那屋熄燈,趕過來稟告蕭臨。
蕭臨宛若無事道:“知道了。”
隨從出去,合攏門扇。
蕭臨方抬起眼,幽幽的眸子凝著前方。
崔蘭因并未過來指責他說話不算數,而是選擇熄燈睡下了。
不該如此。
應過來大力拍打他的門,理直氣壯地問他為何失約。
難得是肚子不疼了?已經不需要他了?
思及此,他用力握著筆桿,直到手背上腱泛白指骨生痛,才驟然松開。
他蹙眉心,凝視紙上染烏的那塊墨跡久久不能回神。
即便沒人站出來指責他的失態,他也看見自己不可理喻之。
崔蘭因究竟做了什麼,讓他變得如此古怪。
一旦遠離,卻更想靠近。
他很想將問題歸咎于,可心深卻清楚明白,出錯的人從來不是那風輕云淡的郎。
而是他自己。
/
家的款式、圖樣崔蘭因這兩天已經看得差不多,但木料始終沒有挑到合適的。
誰能想,偌大的建康城居然沒有一家鋪子能挑到價廉的木料!
崔蘭因險些被伙計的漫天要價給氣壞。
看上去像個榆木腦袋,很好騙嗎?
“木料是好的,價格卻離譜。”
“娘子,一分價一分貨,譬如這大紅酸枝,產自趾,您看,”伙計用素帛大力抹了抹樣品表面,咧著個大笑臉,不余力夸贊:“澤亮麗,花紋如波。”
“您再聞一聞,濃郁酸香!這是正宗的貨,千里迢迢而來,費盡人力力,這個價已經不貴了!”
崔蘭因不為所,道:“從前又不是沒有買過,怎麼如今的價翻了三倍?”
陳媼連夜查對十年的賬簿,給算了個中間數,左右相差不大,價格就是公道的。
“這個……”伙計也是靈機一,馬上道:“是年份不同,就譬如五十年的老參和十年的不一樣嘛!”
同樣大的木料看年就知歲數,即便疏相差個幾圈也不會太過懸殊。
這伙計看年輕,以為不懂就大錯特錯了。
崔蘭因從前跟一位樵夫學認過。
別看才學不足,但雜學頗多,五花八門的事或見過或經歷過都記在心中。
崔蘭因冷笑一下,正準備離開這家黑店,忽而耳朵就在嘈雜的聲音里分辨出幾道爭鬧聲。
“您就行行好吧,讓我們見見東家吧!”
“東家哪是什麼人都能見的,這些木料你愿意賣就按我開的價來,不愿意賣那就拉走,再去看看還有沒有比我們這兒出得更高的。”
“娘子,娘子?如何呀?是看這幾塊大紅酸枝還是再看那邊的白酸枝?”伙計疊聲引注意。
崔蘭因卻問:“外面是什麼況?”
伙計眼珠滴溜溜轉了幾圈,滿不在乎道:“不過是幾個賣木料的人,哪值得娘子過問,娘子若不滿意這些料子,咱們還可以去前邊的院子……”
崔蘭因不理他,對景云道:“去看看。”
高大的景云往前一站,瘦小的伙計本想阻攔,馬上就跟腳蝦一樣了回去。
穿過后堂,后門已是敞開。
門外十余頭嶙峋瘦牛拉著十余輛蒙著油布的大車首尾相接停在巷中。
站在最前面與木料鋪主事搭話的是位年約四五十的漢子,稀拉的眉像兩撇八字掛在他蠟黃干皺的臉上,他的手反復,不是極度寒冷就是萬分張。
崔蘭因的目落在那些油布上。
“你就好好考慮吧,這個價我是能夠做主……”主事正不耐煩剔著牙,余忽見側一容麗的姝越眾而出,不由一怔,道:“這位娘子你作甚?”
崔蘭因倨傲昂首并不理會他,直接走到牛車邊掀開油布一角,下面堆滿木料,濃郁的酸香味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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