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下沿出一冊邊角。

崔蘭因把那本黃皮冊子扯出來，就著帳子里昏暗半明的線翻開，正好出兩行字，寫于到建康的第五個月。

“天授十年，九月三十。

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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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

“是，白孟城首富，不，應該說是淮南首富，據說溫家樂善好施，頗周邊百姓戴。溫家大爺把崔二娘從牙人手上買下帶回家，據周圍人說，溫家大爺與夫人讓二娘子為溫家小娘子玩伴，與他家的郎同吃同住，后來……”

蕭臨看著言又止的謝玧，主接話道：“因為盈江泛濫，淮南太守負責鎮災，溫家被抄滅，而下令抄溫家的正是袁氏。”

“你都知道？”謝玧聳了下肩，“……也是，你畢竟是司空，這些案宗最后也要匯聚到你手上。”

“那崔蘭因如何避開禍事？與袁家又有何關系？”

謝玧無奈，“溫家除一倒夜香的老仆死里逃生，其他全死了，你要我去黃泉問？明明你親自去問崔二娘更容易吧？”

蕭臨把視線挪開，低聲道：“冬日宴后，崔氏一直不與我說話。”

“冬日宴？”謝玧吃驚道，“那都過去了半個月了！”

“嗯。”

謝玧把手蓋在額頭上，“你別那般看我，即便我想幫你也是有心無力啊，你也知我還未婚……”

“那你與公主……”

謝玧猛然把手拍到桌上，眼彎，皮笑不笑道：“我想到了，其實也簡單，你可以多觀察多了解的喜好，再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蕭臨緩緩呼出口氣。

可他并不了解崔蘭因，又該如何投其所好？

恰逢年關，朝廷上下都在為一年的繁忙工作收尾，蕭臨卻難得有了幾分清閑。

即便在青天白日，玉閬院偶爾也能見到他的影。

婢目不敢直視，垂首答道：“回長公子，夫人這幾天除去大娘子、老夫人請安外，最常待的地方便是長公子在后院的書房……據陳媼說，夫人好像在寫什麼。”

蕭臨側向被火紅五爪楓掩映的花格窗扉。

婚后，因崔蘭因“占據”后院，那間書房他幾乎沒有涉足。

不過里邊的擺設并未變，唯有書案上多出了一套筆硯。

還有一本黃皮封面的冊子，上面題“閑記”二字。

第15章

午后，崔蘭因坐在書房，剛沾了墨準備落筆，陳媼就來敲門，掩不住歡喜說道：“郎，長公子派人送東西來了！”

蕭臨？

都二十天沒說話的人，這個時候給送東西？

陳媼提著一雕花木提盒腳步輕快進來。

放下一盤餅，餅皮呈半明，出紅黃陷。

“是玉髓餅，還是櫻桃餡的！”陳媼像是撞見莫大的喜事，恨不得嚷得闔院知曉。

“長公子居然還知道郎你喜歡的口味！”

崔蘭因掰開餅，聞到悉的酸甜味，果然是櫻桃餡的。不過與其說是櫻桃餡讓驚訝之外，應該還是這特屬于玉髓餅的餅皮。

建康有很多類型的餅店，也有很多餅里有櫻桃餡，可這種名為玉髓的餅唯有青溪南岸，余氏餅鋪有售，而且每日僅巳時正半個時辰開賣，若不是早到排隊，本買不到。

到建康這兩年，崔蘭因也就吃過三回。

崔蘭因拿起一塊還溫熱的玉髓餅，余瞟見左手邊，幾日前才寫下的“玉髓餅”三字。

這麼巧的事？

陳媼雖不清楚崔蘭因與長公子之間出了何事，但也明顯能察覺到小夫妻生分了，雖說他們之前也沒有多親。，可現在連話都不說也太奇怪了。

眼下有這打破冰面的玉髓餅，忍不住舊話重提：“郎，禮尚往來，是不是該去見郎君了？”

“不急，我自有想法。”崔蘭因咬了口餅，提筆在冊子上寫下新的一行字。

陳媼回過神，無力道：“您只是在敷衍奴對吧？”

崔蘭因朝眨了眨眼。

與蕭臨“重修舊好”的事崔蘭因不著急，可不是“朝令夕改”之人，說了不理會就不理會，便是陳媼再心急火燎，依然雷打不在每一個午后，坐在樹下的躺椅上看書。

頭頂的銀杏樹開始落葉，時不時掉到的書頁上，崔蘭因拂開金黃的扇葉，繼續讀著話本里纏纏綿綿的故事。

幾個小婢圍著，在忙針線活。

故事結束，婢們紛紛停下手里的活計，出慨而復雜的神。

一婢嘆道：“結局雖好，可若真遇上白世子這樣執著于，為此使出種種手段的人，怪嚇人的。”

另一婢說：“白公子其實也很可憐，從小到大都沒有真正屬于過他的東西，小花能夠接納他的所有缺點，白公子也能迎合小花的喜好，怎麼不算是天合之作呢！”

幾婢都被說，同時慨：“真讓人羨慕。”

崔蘭因把書放在膝上，抬頭著頭頂金燦燦的樹冠，道：“是啊，真讓人羨慕。”

婢們羨慕那是因為還沒得到天賜良緣，實不能理解崔蘭因跟著羨慕是為哪般。

“夫人與長公子也是天合之作，何須羨慕他人？”

“是啊，長公子對夫人是真的好，這不有新的話本，還是景澄送來的”

崔蘭因瞟了眼被棄置一旁的幾本新書。

快別提，雖然是寫在小黃冊子上的那幾本，可都把“錯門閥公子后被口口”、“病弱夫君一夜口口”等大膽放肆激。的字眼當書封了，還搞刪減版，那就沒意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蕭臨專門找人給抄了幾本？……

雖然但是，崔蘭因總算搞清楚了一件事。

蕭臨定是看過的小黃冊，所以才能那麼準地送餅、送話本。

小黃冊就放在書案上，確實沒有藏起來的意思。

一來不想讓人看見的容都已經撕了去，二來萬萬沒有想過蕭臨會翻看。

而且，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繼話本之后的第五日，一只神抖擻、羽鮮艷的鸚鵡被放置在靠墻的半月幾上，婢們好奇圍著鳥，嘰嘰喳喳。

對此，陳媼丈二和尚不著頭腦，忐忑問：“長公子為何送只鳥？”

難道是暗示崔蘭因喧嘩聒噪，有違蕭家規矩？

是好幾次瞧見廊子那頭、影里的長公子寬博帶，靜立不看向院子。若不是大白天的，都要以為是撞見什麼想吃人的鬼，正在琢磨是那幾個“吵鬧”的婢，還是那個笑得最起勁的郎。

陳媼狠狠打了個哆嗦。

連忙提醒崔蘭因，興許已經被長公子盯上了！

但崔蘭因渾然不覺害怕，用銀勺給鸚鵡喂食，滿不在乎道：“誰知道呢。”

誰知道蕭臨在想什麼？

一個堅不可摧、循規蹈矩的正義君子，既不允許任何人破壞他的原則，又想和這個“不守規矩”的破壞者維系表明的平和，扮演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

于是打算與一直玩“心愿簿”的游戲？

若是如此，那可要整個大的了！

第16章

“夫人已收下。”

景澄說完，抬頭看蕭臨，遲疑了下道：“不過，夫人并未給回話。

蕭臨“嗯”了聲表示知曉。

接連送了三回東西，且都是崔蘭因真真切切想要的，可對方全無反應。

思來想去，那只能是還未對他消氣這一條能夠說得通。

其實崔蘭因的脾氣甚好，待下人寬容和氣，從不苛刻挑剔，只是力充沛，喜玩鬧。

即便蕭家規矩森嚴，那些早被規矩教條調。教模子里刻出來的小婢們都在短短幾個月時間里被“哄”得團團轉，日圍著，變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鳥。

從前蕭臨最討厭就是聒噪的聲音，可現在卻不知不覺會去追隨那熱鬧之。

看與人相，看寬容大量。

能輕易原諒婢的失誤，為何對他始終不消氣？

是因為即便沒有他，依然有人陪玩，所以才不在意嗎？

倘若沒有這些婢，也沒有陳媼，玉閬院只有他，崔蘭因是否就不會對他視而不見。

諸如此類的想法只在長公子腦海里匆匆閃過，又被沉潭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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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新年，蕭府又忙碌起來。

掃洗院落屋舍，替換舊簾殘燈，修繕斑墻破瓦，一切有條不紊，等修到玉閬院的時候，木匠在前院的梁木上發現白蟻窩，必須重新替換，便不好再住人了。

蕭臨要搬回后院，得和崔蘭因代。

“前院修繕的這段時間里，我會歇在后院。”

兩人許久沒有說過話，蕭臨也很久沒有這麼近距離看崔蘭因的臉。

好像沒有什麼變化，若非要挑一樣說，便是氣似是更好了，均潤，自然的氣暈在臉頰，像垂海。棠艷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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