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打工也有打工的好。比自己當老板來得輕松,風險小。”
就連幫忙打理民宿的水魚嫂,都這樣勸季微瀾。
“你看你為了廁所問題,就愁得吃不好,睡不好。如果真要搞度假村,這就是外地老板該發愁的事了。你只用坐在海邊吹吹風,同客人聊天,照樣有錢拿,多好。”
“你們真心覺得,開度假村就能解決問題嗎?”季微瀾問,“如果度假村開得不好,也解決不了問題怎麼辦?”
水魚嫂愣了愣:“怎麼會解決不了,人家是大集團,有錢好辦事。蝦虎在電話里說,人家搞的古鎮就很氣派……”
“如果呢?”
“如果……”水魚嫂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搞不好,那就是村委會該考慮的事。招商引資是村委會的活,在村里搞旅游也是村民大會決定的。我們小魚小蝦,領頭讓朝哪里游就朝哪里游咯。”
把手中正在洗的杯子放下來,嘆了口氣:“實在搞不好,那就是命咯。反正我們村子窮了這麼多年……”
季微瀾發現,像水魚嫂這樣的想法,在村里還普遍。
不知是不是千百年來的打魚為生,讓他們習慣了把家命托給某個“魚老大”,也同時習慣了一網有一網冇都是聽天由命。
一周后,考察隊回來了。
季微瀾去接紅花阿婆,在車站剛會面,就聽馬友說:“大家回去休整一晚,明天開會!”
看著他疲憊又嚴肅的神,季微瀾覺得,這一次,南極村應該是要做出一個重要決策了。
紅花阿婆外出一趟,絕口不提外面的世界是好是壞,自己有什麼。回家路上只是問季微瀾這些天都給客人安排了什麼菜單,炸魚有沒有又讓熱油濺到手……
季微瀾赧然:“我都推薦他們去海景餐廳用餐。”
不等紅花阿婆數落,趕抱住外婆的胳膊搖一搖:“我手笨,離了外婆就是不行。三號房的楊老師又續住了兩天,說一定要再吃一回你拌的腌才肯走。”
腌是聆城一帶的傳統小吃。米得細圓,滾水里滾干撈,拌以醬料和豆芽、酸菜,澆幾勺滾燙的花生油和豉油,再淋上油好的蝦米、蒜蓉和芝麻,瞬間香氣四溢。滋味酸中有甜,辣油噴香。講究些的還要勾芡,吃在里格外。
南極一二號民宿給客人提供的,就是紅花阿婆自家做來自家吃的。是現在不常見的陳米,偏黃但口有嚼勁,米香味濃郁。豉油也是自己調制的“獨門方”,客人吃了沒有不夸贊的。
季微瀾跟著學過,到底調不出外婆的味道。
這一次,當然不愿讓剛回家的外婆勞累,只讓坐在廚房的板凳上:“你,我手。”
紅花阿婆一把將格開,又把上的圍解下來自己系上:“知道手笨就呆在一旁好好看著咯。”
行云流水做完,客人們在院子里吃得呼呼嗤嗤,直呼過癮。季微瀾又給一桌送了一壺茶水,就聽見紅花阿婆說:“你媽媽那個什麼客,我還想再看看。”
“手機看久了傷眼睛,相冊可以嗎?”季微瀾努力克制著心中的翻滾的緒,“明天我就去把媽媽的blog容打印出來。”
這個晚上,紅花阿婆一直呆在自己的臥室里。
季微瀾沒有去打擾,只是在臨睡前隔著門看進去。外婆半坐半靠在床頭,已經疲倦地合上了眼,懷中仍抱著一本相冊不放。
輕手輕腳服侍外婆睡下,將那本相冊放在枕邊。
月照進窗欞,海聲應和著老人輕微的鼾聲,季微瀾突然就鼻頭一酸。
第二天的村民大會,不僅村民代表到齊,許多已經或準備參與村子旅游業發展的村民也來旁聽。在沙灘上,季微瀾見到了許多悉的面孔,各個臉上都寫滿了期待。
可惜馬友一開口,就潑了大家一盆冷水。
“我們考察了兩個古鎮和一個民族風村,都是那個集團打造的,覺并沒有他們給的資料上說得那麼好。”
當然,他不愿意用自己的觀點干擾別人的看法,只是用投影儀向大家展示他們一路考察的所見所聞:“原原味,請大家自己判斷。”
一開始出現的畫面,讓許多人都羨慕不已。
亭臺樓閣,小橋流水,綠柳蔭里酒旗招展……這是一個古古香的江南小鎮。據介紹,當初投資花了十個億。
小鎮里游客絡繹不絕,街道兩旁店鋪林立,也都是青石木檐的仿古建筑。這里的旅游業可比南極村發達多了,吃、住、行、游、娛、購都備了。水里有可乘坐的烏篷船,街上還有民俗藝的表演。
“要是我家民宿開在那里,一間房怕不是能開價三四百?”米魚嫂在心里打起了算盤。
“大膽一點啦!”去過現場的林蝦虎笑嘻嘻道,“像這樣一間屋七八百都有人住的。”
村民紛紛贊嘆,可等他們看見第二個古鎮時,聲音就變了。最后看完民族風村,贊嘆已經變疑問:“這三個地方不是都隔了老遠,為什麼看起來好像是孖仔?”
孖仔是方言,意思是雙胞胎。
其實一個在水鄉,一個在平原,還有一個在山地,按理說應該天差地別。兩個古鎮的建筑風格卻大同小異,只是把烏篷船換了黃包車。民族村的建筑倒是有民族特,“但是賣的東西怎麼都一樣?都有螺旋藻,都有非洲鼓,都有竹編和雕……”
村民在玩“連連看”和“找不同”,林蝦虎又吐槽說:“我頭一回吃北方涼可開心啦,換了個地方又有涼,又有臭豆腐,又有老酸……還有烤魷魚,說是他們的特產。我還奇怪說,明明不靠海為什麼也能產魷魚。咬下去,簡直是橡皮!”
他做了個嘔吐的作,忿忿不平道:“魷魚明明是我們的特產!”
“你能坐飛機去,魷魚當然也能坐飛機去咯。”有村民笑道。
“坐飛機去的可不只是特產。”馬友搖搖頭,“我們調查后發現,在這些地方開門做生意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外地人。”
他目沉沉地看向大家:“我們的村子,也要變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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