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單一多,“南極一號”民宿接待力就明顯不足。
同樣不足的,還有季微瀾自己的力和力。
除了經營“南極一號”,正忙于張羅著,要將季家老屋裝修為新的民宿。
盡管已有經驗,又有村里人大力協助,但如何在不改老屋建筑本的前提下,將之改造得更適合客人居住,也需要花費大量心思來設計。
終于,在心雙重力下,病倒了。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頭一單客人剛剛退房,新的客人打來電話,說已經坐在開往南極村的公車上。
季微瀾做好清潔,將剛拆下來的床單被套抱在手里出門。
不會洗服,自從來了南極村,換洗服都是給洗店。而離最近,也是房源數百里惟一的一家洗店遠在聆城。
從前要麼請村民順路捎帶,要麼就很奢侈地喊快遞專送。
民宿營業后,就同家里開雜貨鋪的阿鯧嫂說好了:每周三下午,阿鯧嫂要騎托車去聆城進貨,就順便幫把要洗的東西帶去。
說到洗這件小事,住客也有留言表示不滿。因為“南極一號”提供的洗機容量太小,只能清洗小件,一次數量還不能多:“老板娘就差這點水電費嗎?”
季微瀾倒是不差水電費,只是因為南極村況特殊,沒有地下排污網管。就像當初讓頭疼許久的廁所難題一樣,洗機直接排水會污染環境。
現在這臺洗機,還是高磊想方設法,強行給洗機加裝了一個污水提升泵,將排污管沿沙灘鋪設,連接上了幾米外的戶外洗手間。這樣,洗機排出的廢水也能進理槽,實現微生降解。
環保是很環保,就是一次排污量不能太大。
因為洗問題收到差評后,季微瀾在民宿介紹中進行了說明,許多客人也表示了諒解:“保護環境是應該的,麻煩就麻煩點兒咯。”“多帶幾套換洗服,回家再洗也可以。”
能不能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呢?
現在為了配合民宿發展,村里正在籌劃開餐館,能不能再提議開個洗店?
抱著寢走在太下,心里還不住盤算著,突然雙就打了一個趔趄。
心跳得有點快,手心里滿是虛汗,大概是午飯沒吃導致的低糖癥狀。季微瀾了口氣,就近找了一截短墻靠著坐下,想著歇兩分鐘就好。
這一歇就不太想起來了。
模模糊糊的,聽見有人在:“季家妹吖?季家妹吖!”
抬起沉甸甸的眼皮,眼前是無數金和綠的斑晃。好不容易,才看清了一張焦急的面孔。
是水魚嫂。
只見水魚嫂的一張一合,季微瀾卻聽不清在說什麼。水魚嫂搭在肩上,又探向額頭,覺得自己全綿綿的,仿佛隨著海浪起伏,太也痛得直。
季微瀾深吸一口氣,撐著珊瑚石墻站起來:“沒事,我去找阿鯧嫂……”
剛起,又不由自主地坐下去。
記憶里最后的片段,是床單掉在地上,散開一片雪白。
醒來時人已在自己床上。紅花阿婆坐在床頭,正拿著一條巾用力拭的胳膊。海風吹過,覺涼颼颼的。
“總算醒了。”紅花阿婆把巾一搭,轉端過一口大茶缸,“喝了。”
茶缸中是深棕的,散發著奇特的氣味。喝了一口,倒不像中藥那麼苦,但絕對稱不上好喝。
“要喝嗎?”季微瀾虛弱地問。
“讓你喝就是喝咯!”紅花阿婆朝屋外努努,“晚上的份還有。”
季微瀾獰著眉心,小口小口啜飲著,又聽紅花阿婆數落道:“這幾天給你煲的竹蔗茅水,是不是沒有喝?怎麼能不喝呢?那是清熱解毒的,天氣熱了就要喝,每天都不能斷的。”
“外婆……”季微瀾抬手自己的臉,言又止。
紅花阿婆瞪了一眼:“嫌我念喔?”
“你多念幾句。”季微瀾把茶缸放下,小心翼翼環住外婆的腰,臉過去蹭了蹭,“就喜歡聽你念我。”
紅花阿婆哼了一聲,手朝胳膊上了:“當我念你喔?多大個人了,甜湯也不知道喝,自己中暑也不知道……”
“太甜啦,再喝臉就圓了。”季微瀾小聲辯解道,“也沒有浪費,都給高磊帶出海了。最近到了珊瑚繁期,他一天到晚守在海里,正需要多喝甜的補充能量。”
“大不中留。”紅花阿婆嗤了一聲,把茶缸塞回手里,“這個五花茶,只放了冰糖,喝!”
冰糖就不是糖了嗎……
季微瀾不敢違拗,捧著茶缸喝了個干干凈凈,還將缸底倒過來給外婆審閱。
五花茶是花、槐花、金銀花、木棉花和扁豆花,加上土茯苓和苡米熬煮,專治這種中暑后頭痛,食不振的熱傷風。雖然味道古怪,清熱解暑的效果卻的確不錯。
至嚨和胃里都涼的。
季微瀾這就要掙扎著下床:“我的床單……”
“丟不了,水魚嫂幫你拿給阿鯧嫂了。知道是要拿進城去洗的。”紅花阿婆把按回枕上,“生病了就老實點兒。”
“我的客人……”
“水魚嫂替你把人接到了。不知道要登記什麼的怎麼搞,還喊了林阿球去幫忙。阿球能管招待所十幾間房,還管不好你那一間?”
紅花阿婆不許季微瀾下床,還威脅說再發燒就要找車送上醫院。
季微瀾只能躺平,任由外婆拿巾給自己降溫。
再想一想,那麼抗拒外地人的水魚嫂,居然肯替去接客人。曾經拿民宿當競爭對手的林阿球,也愿意幫忙。
生活還真是奇妙又好。
窗外燦爛,海風吹過珊瑚石墻,帶來涼爽,也帶來如歌如訴的低。外婆的雙手蒼老又有力,把照拂了一個氣慵懶的小姑娘。
季微瀾沉沉睡去,就好像許多年前,發燒的睡在媽媽的懷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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