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初三二班一行人匆匆趕回學校上晚自習了。

自初三第二學期起，學校為即將中考的學生們加了晚自習，由每班班主任總負責，另外各科老師們流值班。

星鋼廠宿舍11棟一樓的中間戶里，文卓一家子坐在燈下，滿面愁容都要哭出來。

原來，就在昨晚上，文騰飛來找了一趟他大哥，說是廠里最近又遇到了危機，第二批的下崗名單即將出來。

見弟弟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文長道：“騰飛，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咱們是親兄弟，沒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文騰飛清了清嗓子，愧疚地了大哥一眼，道：“是這樣的，大哥，我去年雖然為廠里拉回來一個大項目，不過這對于星鋼廠目前的況而言，依舊是杯水車薪。廠里的八大車間起碼要減至四個，另外每個車間的工人都要下一半，你們保衛科那邊也是。”

文長道：“那是不是大哥也要下崗了？”

文騰飛點點頭：“哥，其實我一開始沒準備把你寫在名單里的，可你也知道謝長輝最近和我不對付，他總是各方面地打我，生怕我的威超過了他，取代他的正廠長職務。所以，在我制定這一批名單時，就有人對你的名字提出了質疑，說你進廠不久，還分了房。就因為是我親大哥，所以一直沒有進下崗名單，這樣對廠里很多的老職工不公平。是以，這段時間里，很多的老工人都以這件事為由，對我提出異議……”

文長心里一涼，面上還是平靜地道：“沒關系的，你就把大哥也加進下崗名單中吧，這些年你對我們一家的照顧已經很多了，大哥不想再連累你了。”

文騰飛道：“大哥，你別擔心，雖然這次的下崗名單里有你，不過我會另外找外面的朋友，再給你安排一個工作的，工資待遇絕對不會比星鋼廠差。”

文長笑笑，重重拍了老弟肩膀兩下，道：“騰飛，自你大學讀出來，大哥已經沾了你很多了。其實下崗這事我不是沒想過，真要是下崗了，我和你嫂子也能自食其力供養文卓的。我們早打算好了，如果到了那天，就在大下坡籃球場旁邊擺一個小吃攤，這樣養活一家人應該沒有問題。”

“大哥——”

“行了，別磨磨嘰嘰了。大哥不想自己為別人攻擊你的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大哥也會好好加油的。”

……

這番兄弟之間的聊天，正好被晚歸的文卓聽耳中，年的心一下堵得厲害。

上午去到學校后，他也沒什麼心思聽講，等到下課后就跟張老師請假了，想要早點回家看看父親到底是不是會下崗？

結果下午剛剛進門，就看到父母親一臉頹然地呆坐著，連晚飯也沒有做。

“爸的工作是不是沒了？”文卓打著手語問。

“嗯。”李梅點點頭，雙手比劃著回復：“別擔心，不管怎樣，都不會影響你讀書的。”

“不，”文卓緒激地道：“我已經長大了，我不想再讓你們這樣辛苦地供我念書，我可以出去打工……”

“啪——”一記耳重重打在年臉上，文長恨恨道：“你是想氣死我嗎？不讀書，去打工，你能打什麼工？難道你一輩子就想像你爸這樣辛苦的工作，卻連一點兒給家人過上好日子的能力都沒有？”

文卓噙著淚水：“可二叔為什麼要讓你下崗？你……你還能找什麼工作？”

文長心疼地了一下兒子臉頰：“小卓，別怪你二叔，他有他的難。而且他也答應了，將來會再為爸爸另外找一份工作的。至于目前，我和你媽已經商量過來，現在很多人都下崗再創業。你看你哈叔叔，他們家的南食店多賺錢，他自己去外面做事更是賺得盆滿缽滿。爸爸知道自己沒本事，跟他們是比不了的。不過做點兒小生意養活我們一家三口，供你讀高中、上大學，肯定是可以的。”

“可是……爸——”

文卓想說，不想讓他那麼辛苦，但那些話堵在他的頭發不出聲，最終轉化為一陣陣嗚咽：“我……我什麼都幫不了你……”

“傻孩子，是爸爸沒有能給你好日子，爸爸很慚愧。我不沒本事，還是殘疾的，你媽媽也是聾啞人。因為我們倆，你小時候沒其他孩子嘲笑，可你從不抱怨，甚至不告訴我們。有一次，你小學時為了我們和同學打架，還是哈林告訴了他媽媽后，曾姨跟你媽說的。唉，當時我們那個心疼喲！”

文長憐地將兒子攬懷中，手想要去他的頭，卻發現兒子已經老高了，自己哪怕長了胳膊也夠不著他后腦勺，啞然失笑，拍拍他的后背，說：“不過我和你媽都很開心，因為我們兩個能有你這樣出的兒子，那是上天給我們的恩賜！家里的事你不要擔心，我和你媽都是年人了，會承擔起這份責任的。至于我下崗這事，其實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你二叔的庇護下，爸爸也是一個男人，也很想依靠自己的能力做點事，你相信爸爸能夠做到嗎？”

他真誠地向兒子，混濁的眼中閃著人的芒。

文卓含淚點頭：“嗯，爸爸，我信你！”

是呀，就是這個父親，這個并不面的男人，也曾給他如山的父。他雖然殘疾了，但對兒子、妻子的關心和護一點兒也不。

他是一個好爸爸！

自己也將為一個好兒子，為讓他們驕傲的兒子！

一想到此，文卓拉起爸媽的手，用力握了，說：“也請你們相信我，我肯定會好好讀書，不會辜負了你們對我的期！”

這一刻，客廳里昏暗的燈下，一家三口的臉浮現出了對好未來的憧憬。即便前路充滿坎坷，他們也相信——只要一家人能僅僅牽手團結在一起，就能闖過這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