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吃食堂、看天電影的年代，位于星城郊區的這座大型國有企業，就像一個小型的社會——醫院、食堂、澡堂子、糧店、南雜店、球場、兒園、小學、初中、大禮堂、電影院、圖書室、宿舍小區等等，應有盡有。

明玉蘭、戴玲和曾群陸續辦理結婚登記后，正好趕上廠里一批新宿舍樓建。

這一批宿舍樓一共六棟，都是帶單獨廚房共用衛生間的一室一廳紅磚筒子樓。房子高四層，朝南面是一條通臺，每張門窗后就是一戶人家。進門就是客廳，里面一間臥室，再往里走是廚房。

相比從前住集宿舍，這樣的小套間房子簡直就是天堂！

仨小媳婦去看房時，撞到了一塊，得知大家竟然都是差不多時間、結婚，慨真是太有緣了！

戴玲提議：“要不這樣，干脆咱們仨把房子都選在同一棟樓，這樣就為鄰居了！不平時可以互幫互助，等以后有了孩子，還方便串門呢！”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另外兩位姑娘的贊同。

就這樣，們把房子選在了靠近后山的11棟，這兒靠西邊的位置能看到大片的山林和田野，還有一條蜿蜒的小溪緩緩流淌。

一直有著“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夢想的戴玲，把房子選在了三樓最西邊的頂頭戶，這樣客廳的小窗不能沐浴在夕的余暉中，更能將整個后山的景一覽無余。

明玉蘭喜歡安靜，閑暇時最的就是讀書看報做手工，為了不被打擾，特意選了頂層最東邊的那戶，這樣每天還能迎著朝起床。

曾群怕爬樓梯，干脆選了一樓的中間戶——這其中還有一個小私心，就是作為廠里子弟的哈大山聽說以后宿舍還會擴大，而一樓房子的前后都有一塊空地，若是將來想要圍個院子種菜，或者搭個棚子開小賣部什麼，可真是太劃算了！

房子定下后，仨家的男人們買來石灰、沙子和水泥板，將墻壁刷得雪白，又在廚房里搭好灶臺。

做工人出生的楊笑楓手能力最強，不墻面刷得又白又平整，連帶著灶臺也搭得好。

戴玲和曾群兩家便也都請他幫忙搭灶臺。

哈大山的朋友最多，里面有一個干木工活出的兄弟，三家人便出錢請他幫忙打家。每戶人家打了一張床，一個立式大柜。另外明玉蘭和曾群兩家各要了一張梳妝臺，而戴玲家則要了一張書桌，說是方便在家批閱作業。

臨到快搬進去時，仨人又一起去百貨商場里買回了沙發、餐桌椅、桌布和窗簾，將各自的家布置得滿滿當當，溫馨愜意。

最后，各人還在新房的床頭上掛了一副用玻璃鑲嵌好的彩婚紗照。

那照片還是在某個晴朗的周日，六人一起搭乘廠區外唯一一趟進城的八路公車，去到星城最繁華的黃興南路凱旋門照相館拍攝。

大約三個月后，三對新人搬進了新房，開始婚后的新生活！

沒多久，仨人前后腳懷孕了。

次年開春后，哈林、連舟、楊天空、楊四個孩子陸續出生。

哈林出生在大雪寒冬的年初，長得濃眉大眼，耳方口闊，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模樣，酷似哈大山。

連舟生在細雨紛飛的四月天，這孩子白得就像塊油，黑溜溜的眼珠子著機靈，讓人瞧著就忍不住就想親一口。

楊天空和楊這對龍胎則是生在艷高照的六月，但當時的醫療條件對這對姐弟而言，仿佛是過了一個寒冬。

明玉蘭懷雙胞胎時反應極大，吃不下睡不著，好不容易熬到足月發作后，躺在廠醫院的待產室時一天一夜都沒能生下來。

后來醫院婦產科主任一看這不行，得趕剖腹產手。

龍胎就這樣來到了世上。

孩重四斤二兩，除了瘦點兒，還健康，哭起來嗓門也大。

男孩的況就沒有那麼樂觀了，重僅二斤八兩，又小又瘦，皮皺像只小老鼠，連哭都沒有聲音。

最后是明玉蘭的母親從鄉下趕來，親自心照料。二十四小時用玻璃瓶裝上熱水，放在搖籃四周圍一個小小的保溫箱。孩子小吸不了，老人又用小勺的手柄那頭舀上水，一點點地喂給他吃，那小貓仔似的娃兒竟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就因為楊在母里先天不足，導致往后的歲月里，明玉蘭的心總不自覺地偏向兒子。

比如喂，等兒子能自主吃后，母只給他吃了，兒喂糕。

明明兒子早出生一刻鐘，但明玉蘭固執地讓楊天空當了姐姐，還經常在姐弟倆鬧矛盾時拉偏架，說：“姐姐就應當有姐姐的樣，人家孔融四歲就知道讓梨了！”

楊笑楓在旁咳咳兩聲：“孔融后來因為不孝，讓曹給咔嚓了……”

他沒敢再說下去，妻子丟過來一個白眼。

龍胎稍大點后，家里的糖、蛋糕、麥、橘子、魚肝油幾乎都讓楊包圓了。天空每次都只能分到很一點兒邊角余料，塞牙都不夠。

看著兒一臉的饞樣兒，楊笑楓忍不住說：“這些東西家里頭又不是買不起，兩個孩子該一視同仁！”

明玉蘭就抱怨：“你有多錢夠花呀？丫頭底子好，在我肚子里時就把弟弟的營養給搶了。現在每天吃飽了飯菜就行了，用不著吃這些。你看看小，快三歲了還尿床，隔三差五就發燒冒要去醫院打吊瓶，這是先天不足，得補！以后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楊笑楓被堵得無話可說，只能偶爾給兒塞些糖果糕餅。

再后來，楊家的餐桌上就發展到每晚上楊的飯碗里總要多一個煎蛋。家里難得吃一回湯，、翅全是他的，而天空則只剩下爪子、脖和屁。

和在家的不寵相反，楊天空在星鋼宿舍11棟的小院里簡直是團寵！

甜熱絡，逢人就喊。樓里的大姨大媽、叔叔伯伯、娭毑嗲嗲，只要看到，就笑得合不攏，不是給塞糖果，就是請喝飲料。

曾群和戴玲也爭著當干媽，有好吃好玩落不下不說。有時逛街看到了漂亮的發卡或者花子，也舍得買來送，說是要把11棟宿舍樓唯一的姑娘打扮淑。

可楊天空卻辜負了兩位干媽的心意，才三四歲就已然是個假小子了。每天跟在哈林、連舟、楊屁后邊跑，翻箱倒柜、爬樹抓蟲。一言不合就開打，甚至孩子王哈林都懼其三分。

有一次，天空把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哈林都給揍哭了。

小男孩跑回家跟媽媽告狀后，非拉著到院子里評理。

曾群看著眼眶通紅委屈得一一的兒子，又已經知錯了垂著頭的干兒，實在不忍心呀！

于是抿抿，朝兒子說：“哈林，你們幾個都是男子漢，就天空一個小妹子，那你們知道麼，這世界上對于男人而言最差勁兒的事是什麼？”

見四個孩子一臉懵地盯著自己，又清清嗓子，聲音提高八度道：“那就是打人！所謂好男不跟斗，一個男孩要是打孩，不管什麼原因，那可太差勁兒了。”

滿以為這個回答會讓院子被楊天空揍慣了的男孩子心悅誠服，哪知腦子里一貫很多問號連舟忽然發問了：“曾姨，那你知道對男人而言，還有比這更差勁兒的事嗎？”

“呃……”曾群額角冒黑線——這小子怎麼從不按套路出牌？

“曾姨不知道，你告訴我吧。”

連舟大聲道：“那就是連人都打不過呀！”

“哈哈哈——”

孩子們笑作一團。

在這樣的氛圍中，曾群和哈林母子倆，只有一種小丑是自己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