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忙嗎？”

Mark發來的消息在屏幕上亮著。

半晌過去，安然依舊沒有。

坐在舊公寓的沙發上，低頭看著那張剛畫完的設計稿。

白紙上是一對母子吊墜，一個是小小的握拳，一個是托起它的手掌。

沒起名字，也沒準備署名。

畫完只是放在桌上，像扔掉的一張廢稿。

這幾天，Mark發過幾次消息，都被當沒看見。

不是怕，只是現在誰也不敢信。

那天在公園，Mark說他知道【母】，還說那東西不該是柳含煙的。

他怎麼知道的？

他不是認識胡金華吧？

這種突然闖進來，把一切都擺在明面上說的男人，實在太可疑了。

心煩意地站起來，繞著沙發來回踱步。

最后還是坐下，把那張設計圖撕了，扔進垃圾桶。

不能再想過去的事了。

可越是告訴自己別想，腦子里反而越清楚。

傅衍慈。

這個名字只要蹦出來，就像塊石頭砸在心口。

恨他，也怕他。

尤其是他那時候一點點把哄進陷阱里，一邊說，一邊把往那些人中間推……

的手了。

到現在都忘不了，那天茶樓門口，聽到那些人說話時的覺—像掉進了地獄。

每一句都是辱。

拼命信任的那個人，就坐在房間里，語氣那麼平靜，像說天氣一樣安排別的男人著玩。

現在都記得傅衍慈當時的聲音。

那語氣太冷靜了，冷到不像個人。

“懷孕了，以后作輕點！”

他那時候是怎麼想的？

到現在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恨？

還是本就沒把當回事？

自嘲地笑了一下。

不管是哪個，都不會原諒。

可就算這樣，還是會夢到他。

會夢到他凌晨兩點下班回來，把抱起來說。

“困了？先睡，我待會兒再洗澡！”

會夢到他坐在工作室，幫遞畫筆，語氣溫溫的。

“畫得好！”

甚至會夢到他低頭親額頭，說。

“你不怕我？”

那時候笑著說。

“不怕，我你！”

這些東西，都是真的。

傅衍慈裝得再像，有些溫是騙不了自己的。

可那又怎麼樣？

到頭來連自己的是不是被那些人過都不知道。

手機又響了一下。

低頭，屏幕上還是那個名字—Mark。

“你對我有抵，可以理解，但你總得往前走！”

“我知道你畫了新作品，你投的那個匿名平臺，是我認識的朋友開的！”

“你的設計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安然盯著這條消息，眉頭一皺。

確實匿名投稿了幾張設計，圖是隨手畫的，一點標記都沒留。

他居然能認出來……

剛想關掉手機，下一條又來了。

“我不是想勾搭你，我是真的喜歡你的設計！”

“我是……早幾年就認識你了！”

“你可能不記得，2019年C大流會，你穿了件淡藍子，上臺講你的畢業作品《星塵》！”

“我坐第一排，看完之后，整晚都睡不著！”

“我當時就覺得，你這個人，遲早會變星星！”

安然的眼皮跳了一下。

記得那次流會。

那年才大三，被導師拉著去當展示代表。

臺下坐了一堆外國人，全程張到發抖。

記得自己穿的是藍子，角有點皺，被風吹起來了兩次。

也記得自己講完后，有個男生問“那顆星星最后掉下來了嗎”，笑著說。

“沒掉，它一直在天上！”

那男生……是Mark？

握著手機，心跳有點。

Mark發的最后一條信息—

“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我也不問！”

“但如果你哪天撐不住了，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沒回。

可手里的手機，握得越來越。

……

C市。

傅衍慈坐在車里，剛下了班，副駕駛放著一張紙，是最新的調查報告。

他盯著上面的照片，眼神冷得像沒溫度。

上面是Lee家Mark的一份匿名項目合約，項目負責方寫著一個化名，但設計風格的對比結果已經出來了—基本可以確定，就是沈楠夕的作品。

他把那張圖拎出來，指尖輕輕過那個造型線條。

是的手。

就算換了名字，就算現在換了份，這種覺他一眼就認得出來。

“楠夕……”

他喃喃一聲。

“你到底在哪兒？”

他不敢去M國，不是沒能力，是怕自己去了，真見到后，不肯原諒。

現在一定恨他。

他承認自己罪該萬死。

當初他真沒覺得自己在毀一個人。

他那時候只有一個念頭—讓柳含煙滿意。

拿著那張保姆的照天天在他面前說。

“我媽是為你死的，你要是敢喜歡別人，就是在背叛！”

他說他不會別人。

可沈楠夕一出現，他就破了戒。

追著他三年，他本來是煩的，可后來，每天中午送飯來、在他辦公室小心翼翼地坐著、悄悄在他車里放紙巾盒、給他工作室買加……

這些他記得很清楚。

那時候他覺得，反正兩人就是裝，不如玩玩看。

結果懷孕那天，他這個冷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想結婚。

可現在。

走了。

現在的他，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因為后悔才上沈楠夕，還是一直都在沈楠夕，只是他太遲鈍。

但不管是哪個，他都知道一件事—

他得找到。

不然他活不下去。

安然關掉手機，把它丟在一邊。

不想再去想Mark的那些話。

什麼“我早就喜歡你的作品了”，什麼“星星”，聽了只覺得頭疼。

現在不想要喜歡，也不想要靠近。

不信了。

不信喜歡作品的人，不信對好的男人，不信所有在最難的時候跳出來說“我愿意保護你”的人。

穿上外套，打開門走出去。

不能老是窩在屋子里，得出去氣。

樓下的街道還是老樣子，灰撲撲的，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沒什麼表。

把口罩拉高點，順著路邊慢慢走，手在口袋里，頭埋得低低的。

現在住的這個小區很雜，樓下的店鋪幾乎全是那種二手修理鋪、家庭旅館、黑餐廳，還有賣各種奇怪香料的小店。

白天熱鬧，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