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翎微微有點忐忑——倒不是害怕，只是覺得自己方才直接點破的行徑有點冒失了。

萬一這是個比干無心的故事呢？

一旦破，這個紙人忽然間“嘩啦”一聲燃起火來，原地自焚了怎麼辦？

好在事跟想的并不一致。

因為就在幾瞬之后，那掌柜的眼睛再度明亮起來，他張開，發出的卻是喬翎曾經聽到過的，李九娘的聲音。

“原來是喬太太來了，請您暫待片刻，我正在后邊院子里，還差幾筆就畫完了。”

話音落地，那掌柜的也合上了。

他朝喬翎行個禮，重又回到柜臺前去盤賬了。

接著柜臺后邊簾子一掀，打里頭出來一個俏麗的婦人——喬翎這才發現，那地方原來有一道門。

那婦人瞧起來約莫有三十來歲，臉頰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朝喬翎微微一笑，送了白水過來。

也沒有心跳。

居然也是個紙人！

喬翎實在覺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問：“我能到后邊院子里去找你嗎？”

由衷道：“你這里可真好玩！”

李九娘似乎沒想到會這麼說，語氣里不覺流出了一點訝異，只見面前那梨渦婦人再次一笑，說：“您不嫌棄的話，就過來吧。”

那婦人替領路，打開了通往后院的那扇門，同時道：“做我們這行的，做事講求一氣呵，不能兩遍工，金漆我已經調好了，非得把這幅圖畫完才好去迎客的。”

是李九娘的聲音。

喬翎邊往前走，邊忍不住回頭看，到了還是沒能按捺住心里的好奇，悄聲問了出來：“我能不能一你上的裳？”

說完，又趕道：“如果你覺得冒犯的話，那就算了。”

那婦人笑道：“倒也沒什麼不可以。”

說著，臂到面前去。

喬翎最先注意到了的手，平，稍有點糙，手背的皮也好，指甲也好，都與活人無異。

道了聲“謝謝”，試探著手去那紙婦人的袖——也是尋常料的。

大覺新鮮，當下道：“真的就是裳的覺哎！”

那紙婦人捂笑道：“太太，這本來就是我專程去買的裳啊！”

喬翎循著那扇門出去，那掌柜與奉水婦人卻都留在了店里，以備接待新的來客。

后的簾子放下，映眼簾的是木質的廊道。

彼時已經是初冬，院里百草枯萎，但也仍舊能夠看出是個很條理的地方。

院子左邊是兩條長蛇狀的隆起土丘，喬翎知道這是帝國北部會有的寒冬臘月用以儲存白菜和蘿卜等耐寒菜蔬的地窟。

右邊則是碼得整整齊齊的柴火，上邊搭了遮雨的棚子。

棚架底下是一從蜷著的葡萄，墻角邊上是因時節而暫且灰冷了的月季。

兩個量結實的木匠正在院子里鋸木頭，旁邊還有幾個年輕學徒在幫著打下手，看喬翎過來，頭也沒抬，仍舊各忙各的。

喬翎目不住地在他們上流連，就此一路向前，終于在后院尋到了李九娘。

說起來，這其實才是們第一次見面。

李九娘坐在一條舊條凳上，左手執筆，右手托著盛放金漆的瓷碗，面前是斜豎起來的棺材板，后邊有個量魁梧的青年正穩穩地替托扶住那扇黑沉沉的木板。

濃黑的木板上是繪制了大半的鳥紋路，羽翼鮮明，彩耀眼。

李九娘約莫二十三四歲的樣子，量不高，容貌秀麗，倒是有些像方才見到的紙婦人……

喬翎心想：是把自己的面容給予了幾分給那個紙婦人，還是說那紙婦人其實是據對自己母親的印象制造出來的？

雖然生而喪母，但的父親總會同兒提起妻子容貌的，再看李九娘這手畫畫的功夫，對比過往的經歷，想必也是家學淵源。

喬翎心有思忖，那邊李九娘已經先自告罪：“待客不周，還請喬太太見諒，我這兒馬上就好了……”

喬翎全然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反而對自己進店之后的見聞很興趣：“店里面所有的人，都是你做的嗎？他們居然有神志！”

相較于世俗之人，喬翎在此一道也算是見多識廣了，見過的能人異士更是數不勝數。

有人個泥人出來，吹一口氣，就能說話。

有人畫個人兒出來，那人兒也能短暫地出現在現世當中。

但是這樣的人要麼有著師門傳承，要麼是家族淵源，如李九娘這樣無門無派的野路子，是極其難得的。

做出來的紙人干活兒，其實還算是尋常，可是外邊兩個紙人都有神志，能如人一般思考——簡直是神乎其技！

李九娘朝微微一笑。

喬翎這才發現，其實也有兩個梨渦。

“這也算是我們家祖傳的手藝了，就是這個命吧。”

提筆蘸了金漆，一邊描畫，一邊道：“我先前不是同喬太太說過嗎，我是個棺生的不祥之人，有些詭異的本領附，也不奇怪。”

“我娘亡故之后，左鄰右舍都覺得我們家發生的事晦氣，生意也了，我阿耶帶著我遠走他鄉，為了維持生計，不得不再在異鄉持起了祖傳的買賣。”

“他其實是不想我學這些的，從來也不肯教我，覺得孩家學了這些，來日不好找婆家，會被人嫌棄，可我好像天生就適合這一行，只是在旁邊看了幾回，也就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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