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靜謐，嘉躺在空冷清的大床上，翻來覆去，難以眠。更夫的鑼敲響三聲的時候，終于下了床，從柜中，拿了一件殷緒的衫。

重新躺回床上，將殷緒衫抱在懷中，嘉總算睡著了。

進年關，家家戶戶都十分忙碌，瑾園也是如此。不過掃舍除塵也好，祭神拜天也好，準備年飯也好，總有能干的下人持，嘉并不心。

只每天派了采秋出去打聽，殷緒何時回來。雖能收到家書，但軍報的消息畢竟更快。

臘月二十六日晚，嘉終于得知，殷緒已班師回。消息是二十三日發的，算算大軍行進需要花費的時間，再想想最近雪天路，嘉估著，只怕要初一初二才能到。

雖不能和他一起過年了，但他能平安凱旋，已是大好的事了。嘉十分開心。

臘月三十，宮中設宴，與群臣命婦共慶佳節。

上次的積雪猶未融化，天空彤云布，又是飄起了雪花。

見春給嘉穿上夾襖，又拿了一件海棠紅的織金大袖，一邊給嘉披上一邊念念叨叨，“上次永惠公主貶低公主與駙馬，這次宮宴，公主一定要艷。”

嘉哭笑不得。殷緒的奏報中說，陸行舟在黎川一戰中，“不幸被流矢擊中，壯烈殉國”，永惠只怕沒什麼比的心思，即便有，也不敢表出來。

知夏端了銀炭從外面進來，見狀提醒道，“還是低調些，別惹皇上注意。”

見春一頓，“也對。”這些日子過得太平靜，差點忘了，還有皇上在那虎視眈眈呢。

又念叨著“低調些低調些”，將織金大袖下，換上一件素淡的繡花長衫。

衫既然素淡了，頭面便也不必太華麗。嘉裝扮好，披上藕斗篷，提著小手爐，出了葳蕤軒，去前院坐上馬車，前往皇宮。

嘉先去了慈殿，給太后拜賀除夕。

太后今日神不錯，一則今晚冊立魏蓉為后的圣旨就要宣布，二則駙馬爺平叛大捷，不日將還，嘉很快就要夫妻團聚。

親手養大的一雙兒，都走上了各自的正途，自然欣喜。

嘉看著太后的臉，想了想，沒有告訴陳昱打擾的事。

其實太后管不住陳昱的，上輩子管不住，這輩子也管不住。此刻若是告訴那些骯臟事，訓斥陳昱，激怒了陳昱，導致陳昱徹底臉都不要了，做下強的事來，結果只會兩敗俱傷。

殷緒的兵權大嗎？不大。羽林衛在誰手中？陳昱手中。殷烈是偏于皇帝還是偏于殷緒，有把握嗎？沒有。朝臣是偏于皇帝還是偏于殷緒？自然是皇帝。北奕那邊有對策嗎？沒有——甚至沒人知道那里正在醞釀足夠傾國的戰爭。

怎麼想，此刻都不適合將太后攪進來。越大的事越不能之過急，下一步，要先和殷緒商量怎麼擴大兵權，以及，陳昱不配坐在那個皇座上，那誰配的問題。

于是嘉只撿了些開心的事兒與太后說，然后同太后一道坐輦去太極殿。

京師南郊，黃昏時分，漸漸下起了瓊花似的雪片。殷緒帶著大軍，來到了一條岔道。岔道往西北，是城北大營，往正北，則是京城。往西北更近，往正北，卻還要走很久。

殷緒勒馬，回頭看向沈如海，“城北大營已到，麻煩將軍將大軍帶。我送監軍的尸回城。”

陸行舟雖死在青州，但畢竟是國公府的嫡子，還是出征青州的“同伴”，無論如何，尸都是要帶回京城地。他死了好幾日，雖然此時天寒地凍，但那棺木的味道，已開始難聞了。

沈如海不再年輕，此時已是累了，天氣又不好，確實想趕回大營休息，于是和藹笑道，“將軍考慮周到，我這就帶大軍去了。”

殷緒點頭，于是兵分兩路，各自路途。殷緒看了看天空的碎雪，又了自己心口的玉佩，無聲笑了笑。

阿珺，我回來了。

因為皇帝要婚了，皇宮洋溢著喜氣，今年的除夕夜宴，也比往日隆重一些。

嘉扶太后進大殿時，太妃和公主皇子都已到了，分別坐在座兩邊。

太后親昵地拍拍嘉的手，“駙馬不在，你便坐在哀家邊罷。”

嘉乖巧地應了一聲好，在滿殿人的跪拜聲中，將太后扶到龍椅邊上的座坐下。

永惠也坐在貴太妃邊，穿著素淡，臉上卻沒什麼哀，倒是還憤恨地瞪了嘉一眼。嘉沒有理。

魏蓉應當是已知道今晚要冊為后，因此穿得十分亮眼，一俏的紅繡花衫。見嘉看，地低下了頭。

過了一會兒，陳昱到了，滿殿人跪拜行禮，山呼萬歲。

“眾卿平。”陳昱隨意地招了招手，沒有看他裝扮隆重的未婚妻一眼，目落在嘉臉上，溫之中，又含著說不出的直白放肆。

嘉低頭，往后退了退，陳昱輕輕一笑，向太后行禮。

陳昱看嘉的一眼十分自然，雖然放肆卻也并不刻意，太后沒有發覺異常，笑道，“嗯，皇兒，宣布開始罷。”

陳昱坐在龍椅上，便說了開場祝辭，而后與群臣命婦舉杯共飲。

“如此良宵佳節，朕還有兩件喜訊公布。第一件是定遠將軍不負朕，平定青州之，不日將還。”陳昱狀似喜悅地說著，心里卻冷笑：三番兩次都弄不死，這殷緒當真好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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