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初，深圳，洪順公司員工宿舍樓下。

冬天對南方的影響比起四川而言并不大，今天恰好又是晴朗的天氣，管瞳心特別好。溫暖地灑在大地上，到背脊沐浴著，暖融融的。

已經29歲的管瞳穿著薄呢大，昂著頭一邊快步走著，一邊對著手機說話。

“我管瞳，是DMC研發組組長，今天我來競聘研發工程師這個職位。過去五年里，我帶領團隊多次創新了工藝技，不斷更新工藝配方，讓公司擺了只能生產工業級DMC的歷史。當然，此時此刻，我并不想一味總結過去，而是想要跟大家講一首詩。

“ 爐火照天地，紅星紫煙。赧郎明月夜，歌曲寒川。這是來自李白的詩歌——《秋浦歌》。

“秋浦，是一個盛產銀和銅的地方。詩歌一開頭，詩人便將氣氛熱烈的冶煉場景展現在我們面前。爐火照徹天地，煉銅工人一邊冶煉一邊歌唱。大家沒有想到吧，這份屬于化工獨有的浪漫，經由詩人的誦，在歷史之墻上閃耀了千年。

“這就是我從小到大、一直為之斗的理想——讓更多的人了解到化工之！在這個充滿機遇的嶄新時代里，我有幸加洪順，加到新能源的事業中。新能源，又非常規能源，這讓我意識到，我的理想已經并不只是實踐化工之，而是用青春融到時代的流中，去譜寫一場非常規的浪漫……誒，媽媽，我還沒演講完，你怎麼就哭了？”

視頻電話的那邊，并且正在老去的管佳著眼睛，淡淡笑道：“那首《秋浦歌》，是你爸爸生前最喜歡的一首詩……”

曾經無數次回憶起蘆松念這首詩時的樣子，包括他去世那天最后誦這首詩時的尾音，盡管早已接斯人已去的現實，卻每一次都會忍不住流淚。

“喔喔，媽媽別哭。早知道我就不把這首詩寫進去了。”

“沒事沒事，你接著演講。”

“后面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怎麼樣，先提提意見？”

“覺，不夠接地氣······”雖然管佳知道要多鼓勵孩子，但的風格一直是：好好說話，不回避問題。

“你可是聽我競聘報告的第一個人！”管瞳的臉上立即浮出不滿，生氣地撇撇：“我已經做了三個月的代理研發工程師了，各項考核都是優，今天去競聘就是走走形勢。就我這幾年做出的績、申請的專利，我們公司必須得給我這個位子。如果不是仟和集團要收購我們，我想加仟和的研發團隊，不然我早跳槽了。洪順這個公司對我而言，還是太小了。”

管佳心里面閃過一不安：曈曈這孩子學習工作不讓人心，但這子這幾年反而沒有讀書時候沉穩。

“我只是給出我的意見，你可以參詳。有一句老話不會錯，就是滿招損、謙益，曈曈······”

管瞳不耐煩地嘆口氣：“媽媽，你又說這些——煩不煩啊？！”

“還有，小宋人不錯，但是結婚的事先不要著急······”

小宋全名宋溪微，是名年輕畫家、網紅主播，和管瞳談了三年。

管瞳快走幾步，鏡頭晃起來：“媽媽，我先不跟你說了，我快趕不上廠車了。”從宿舍到工業園區有一段距離，這段通勤都是坐廠車為主。

電話被魯地掛斷。管佳嘆口氣，繼續給臺上的花草修修剪剪。

四川云城今天大霧，二十米外就是混沌。臺上有一盆臘梅，細看之下，竟然已經長出了花骨朵。不知怎麼，想到蘆松去世已經快二十年，一時間唏噓不已。

管瞳坐上廠車，接過旁邊榮曉云遞來的包子，隔空給榮曉云“啵兒”了一個。“謝謝曉云，我的真！”

“可別這麼說，你看到你家宋溪微，眼里就沒有我了。”榮曉云把牛吸管上遞給管瞳。

管瞳嘻嘻嘻地接過去，表示“你懂我”。

廠車上人不多，陸陸續續上來幾個。管瞳瞥見一個瓜子臉、戴眼鏡的圓臉子，厭煩地撇撇。

管瞳嘀咕：“就，天天背后到說他們班長各種不好，結果班長安排工作，最積極，把整個組都卷得要死不活的。”

榮曉云不聲，示意管瞳小聲點。

圓臉子竟然坐到們座位后面。管瞳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很快，圓臉子又招呼同伴坐一起。

廠車發，噪音讓兩個人以為說話的聲音都控制在安全范圍。他們嘰嘰咕咕地說著，坐在前排的管瞳和榮曉云聽了個一清二楚。

“你看公司昨天推的公眾號沒有？優秀事跡里竟然還有小張，真是笑死人了。”

“看了。小張不是一傲骨，特別看不上什麼爭先進、爭優秀的嗎？結果這麼積極。”

“是啊，你不知道，人家在車間可清高了，說這個捧臭腳、那個拍馬屁，就一個最正直、最有骨氣。結果綜合辦的一來，人家在鏡頭面前使勁擺拍，公司領導都說工作積極，特別優秀。”

“什麼世道！”圓臉子更加憤憤不平。

管瞳和榮曉云一對眼，做出“英雄所見略同”的表示。

管瞳和榮曉云咬耳朵：“還說別人，自己不也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

榮曉云：“旁邊那個也是一樣，天天說領導水平差，結果寫周報的時候句句都在捧領導。天下烏一般黑！”

管瞳點頭：“洪順里的人都這樣，沒意思！”

“對了，你競聘演講準備得怎麼樣了？”

“就是走走形式，我沒力。”管瞳想到母親視頻電話里說的事，心里有些不痛快，“哎呀，我媽勸我別結婚，真是奇葩！誰家里不是催婚，卻反其道而行之。你看你媽對你婚，多狠，簡直無所不用其極。我想結婚，我媽老是勸，這跟勸分有什麼區別？真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