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整個京城籠罩在濃郁的夜之中，一片靜謐，打更的更聲由遠及近又由近漸遠。

三更天了，沈律初在床上翻了個，依舊難以睡。

不僅難以睡，他還覺得頭如錐立，心煩氣悶。

騰地一聲，沈律初煩躁地坐了起來，朝外喊道：“來人。”

剛在外間瞇上眼的墨雨，聞聲立馬警醒，推門進來：“世子有何吩咐？”

沈律初坐在床弦上，沉著一張臉，厲聲命令道：“去把門房的人全都給我帶來。”

墨雨一愣：“現在嗎？”大半夜？

沈律初雙眼充，臉上浮著明顯的躁郁之：“對，現在，現在就把那群刁奴帶來。一個個奉違，讓他們見著人放行，為什麼到現在人都沒有進來？”

沈律初氣息翻涌，膛劇烈震起伏，“我倒要問問那群狗奴才，都是怎麼辦事的。”

墨雨啞然：世子爺是認真的嗎？

世子爺那麼聰慧，難道他不知道，不是門房不放人，而是姜時愿本就沒有上門。

不是擒故縱，不是心機把戲，姜時愿這次好像是來真的了。

墨雨又看了看沈律初那疲倦又郁的神。

或許……正是因為世子知道，知道姜時愿沒有任何低頭求饒的跡象，才這麼生氣和憤怒？？

墨雨不敢深想，只覺如臨大敵。

“世子今晚又睡不著嗎？”

昨日從宮中回來，世子便是一宿轉輾沒合眼。

今晚又……

世子的失眠癥，在姜時愿的調理下，已經很久沒犯了。

沈律初似乎也想到了什麼，冷聲問道：“香囊呢？”

墨雨立即會意，連忙翻找，從一旁的書案上找到了姜時愿送的那個香囊，送到沈律初手上。

一縷清香鼻，沈律初神漸緩，腦中的繃也漸漸松散。

墨雨悄悄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狀若無意道：“世子爺還不知道吧，姜姑娘送世子的東西，書房里的書簽，文墨，書匣，臥室里的香爐，掛件，還有世子上的香囊，都是薰了香的，那香更是姜姑娘專門為世子爺調制的，有寧神靜氣的功效。”

“我知道，也就會這點功夫。”

沈律初冷哼了一聲，語氣不屑，但心緒已經恢復三分清明。

墨雨見這招管用，繼續道：“這哪止是一點功夫，姜姑娘把所有功夫都花在了世子上，就說這調香之，怕也是專門為世子學的。”

沈律初想起姜時愿確實經常跟他分自己調制的香料，還問過他喜歡什麼。

三年前，姜時愿甚至還異想天開想在京城開香鋪。

這種閨閣打發時間的小把戲，能拿來籠絡男人已是抬舉，姜時愿竟還妄想用一個小小的熏香，在京中立足。

一個小孤，無權無勢，還想要跟京城最鼎盛的香行競爭，這不是白日做夢嗎？

且，誰家高門主母，每日會與銅臭打道的？說出去都丟人。

“比起這些沒用的花架子，更重要的是態度。”沈律初的心已經平復如常，“我的耐心已經耗盡，明日要是還不上門認錯，那這輩子休想再回到我邊。”

若愿意低頭認錯，他愿意再給一個機會，那什麼香鋪，他也會網開一面允許去試上一試。

“會的，世子放心，明日，明日一定會來。”

墨雨像安一個孩子一般，明知道另有真相，卻還是違心地不停附和。

他只祈禱，姜時愿的婚事可以晚一些，最好是定在三個月后，只要世子考完科舉，那就是天塌下來也跟他沒關系了。

墨雨若是有心，再往姜家打探一下，大概就會知道，他的天，最多一個月，就要塌了。

甚至可能都不需要一個月，一天都有可能。

因為第二日的一大早，周景深來了。

周大公子誠邀沈律初，一起去城南，品鑒新開的酒樓，聽說那家酒樓蜀地菜做的極為地道。

同樣要去品鑒蜀地食的另一對，不，另一邊——

巳時正，與昨日約定的時間不早不晚，帶著裴氏府徽的一輛馬車準時出現在姜家門口。

盡管有約在先，裴徹還是讓車夫下車先遞了名帖。

名帖送到姜時愿房中，姜時愿正手忙腳的給自己套服。

怎麼每次都這麼糗？

明明是約的人，結果自己卻睡過了頭。

“好了嗎？好了嗎？頭發頭發……”

“啊啊，耳環戴錯了……另一只去哪了？”

“這邊這邊的腮紅……”

幾個婢七手八腳的忙活，總算是在一刻鐘，把人裝扮好了。

姜時愿提起擺，快步沖出大門。

門外，裴徹負手而立站在馬車旁。

裴徹今日穿著一襲墨長袍，明明無金無玉，就連頭上的青也只是用一段同的錦帶挽著，簡約的不能再簡約，但姜時愿的心跳仍是莫名的了一拍。

裴太傅，長玉立，單是往那一站，便已是卓絕。

像是覺到的視線，原本背對著大門的男人轉看了過來。

猝不及防地，四目接。

姜時愿也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地撇開了視線。

疾步向前，正要邁步下臺階，忽地腦海里響起了一個聲音：

【裴氏家規第二十六條，行路不可跑，邁步不可跳，上下階梯，一步一階，違者重罰。】

姜時愿倏地一下立正，撤回一只已經邁出底的小腳。

裴徹站在馬車旁，看著姜時愿站在臺階上，面遲疑，那神好似在糾結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

是左腳。

姜時愿最后終于想起來了，邁出了左腳，緩緩下了階梯，然后走到裴徹跟前，朝著裴徹來了個深鞠躬：

“小叔好。”

【裴氏家規第三十三條：面見長輩者，呼聲響亮，上向前彎曲，頭齊平。】

裴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