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的臉上，此刻皆是浮現了醉意，不過誰都沒有要下桌的打算。

周衍新瞇著眼，微醺著，角含笑：

“哥，你還記得小時候，咱爸總嚴格要求你，對我則是極盡寵，要什麼給什麼嗎？”

“小時候我是真心疼你！”

“每天都要完超多的學習任務，玩耍時間得可憐，換我早哭鬧不干了！”

“我甚至一度覺得是爸爸媽媽偏心，還曾哭著打爸爸媽媽，讓他們不許欺負你！”

“但爸爸媽媽只是說，這是你為家中長子，上所背負的應有的責任。”

“我不懂啊，只覺得你好累，一點兒也不快樂。”

“后來啊，我就把我的玩，還有零食，都地分你一半。”

“還記得在假山后面，我們經常在那里分食零食嗎？”

“我發現，原來你也不是總一本正經的模樣，原來你也喜歡吃零食，喜歡新奇的玩。”

“原來你也會笑得那麼那麼的開心！”

“那時候的我可自豪了！”

“總覺得自己特別的偉大，因為我讓我的哥哥變得快樂！”

周衍新頓了片刻，面和，眉目溫著，又說：“那時候，我曾天真地下定決心，我要永遠守護我的哥哥，讓他每天都這麼開心！”

說著，他又手攬上周衍生的肩膀，親無間：

“不過我現在知道了，是我稚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哦，小丑竟是我自己！哈哈哈……”

“不過我還是希，你能永遠開開心心的。”

“嫂子的事，大家都很替你難過。”

“但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人這一生啊，沒有哪個人，一輩子是一帆風順的。”

“總是要經歷幾個坎坷的。”

“過去了，就好了。”

“未來說不定還有什麼未知的驚喜在等著你呢！”

周衍新舉起酒杯，樂呵呵地和周衍生干杯。

周衍生輕斂眉目，沒有接話，只無聲和周衍新杯，再仰頭飲下酒水。

“哥，不管發生什麼，別忘了，后都有我們這些你的家人。”

“我們會無條件地支撐著你，給你力量，包容你的一切。”

“這輩子能做你的弟弟，也是我的榮幸。”

月涼如水，樹影婆娑。

周衍新喝醉了，直接趴在餐桌上睡著了。

周衍生也沒好到哪里去。

他歪歪扭扭地起，往外走。

司機要送他，被他拒絕了，只讓司機幫他打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照做。

這一晚，周衍生沒有回家，而是打車來到了人崖。

初春的夜晚，還殘余著冬日里凜冽的寒氣。

崖邊那棵歪脖子樹，此刻已經禿禿的，在月下著張牙舞爪的枝丫，瞧著滲人的。

今晚無風，崖下的民江河，很是平靜。

靜謐的月灑下，像是照在了一張巨大的鏡面上。

周衍生小心翼翼地，將在周家順手打包的一盒小蛋糕拎了出來。

他將蛋糕放在地上，包裝盒打開。

再將準備好的小蠟燭上，點燃燭火。

瑩瑩燭火，燃燒在這天地間，也燃在了周衍生漆黑的瞳仁里。

雖帶著醉意，可他出口的話，卻夾雜著無限的：

“如果我沒記錯，你是吃甜品的，這個小蛋糕，希你喜歡。”

“不知不覺，你已經離開我有半年了。”

“我原以為，我終究會熬過這段灰暗歲月，但我高估了我自己。”

“我熬不過去，也不想熬。”

“思思，我來找你，好不好？”

“至，要對你說一聲抱歉啊。”

“那一晚，我不該選許小暖。”

“婚后這三年來，我也不該一次次地拋下你，去照顧許小暖。”

“還有小時候的那場研學游，我也不該遲到的。”

“……”

“我對不起你的地方太多太多。”

“一句‘對不起’，本不夠。”

“所以，我來追上你的步伐，用實際行好好補償你，好不好？”

“我保證，我以后再也不會辜負你了。”

“我要做到，像你漫畫里的男主角一樣，對你只有無盡的好，不管發生什麼，都無條件地站在你這邊，保護你，護你。”

“我會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

“絕不惹你生氣。”

“只會無盡疼你……”

“……”

和在周家的沉默不語不同，此刻的周衍生，絮叨著說了很多。

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直到，天邊亮起了束，水面倒映出崖邊的風景，薄薄晨霧繚繞其間，像是披上了一層輕盈的薄紗。

周衍生停止了絮叨。

起來到懸崖邊，他腳下的每一道步伐都是那樣的輕盈。

臉上也沒有即將赴死的悲壯，反而是一臉的釋然。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裴聿風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我不怕死。』

『死亡只是相逢必經的儀式。』

難得的，他覺得裴聿風竟然說得很對。

“思思，我來了。”

“希你不要走太快了。”

“等等我。”

說完，他張開雙臂，毫無留地，墜崖而下……

魄強健的一群大爺，每天早上雷打不地，都要來民江河游泳。

即便是最凜冽的冬天也不例外。

他們打破了湖面的平靜，形矯健，如魚躍浪花般，快速穿梭在民江河里。

隨著巨大的一聲“撲通”聲，所有人的視線都往聲源去。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有人跳河了”！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都往墜河點快速游去……

……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衍生是被刺鼻的消毒水味熏醒的。

無力地睜開眼，著天花板的白，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

所以，思思，你還在等我嗎？

周衍生猛地來了神，一下就將眼睛睜到了最大。

然而，看到床邊一夜白頭的母親，他愣住了。

只見周母的眼眶紅腫得厲害，瞧見他醒了，一個勁兒地掩面哭泣：

“爸媽生你養你不容易，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啊？”

“那是一條命啊！你說不要就不要！”

“你把我們放在哪里了？”

“不知道沒了你，簡直比生吞活剮了你爸和我還難嗎？”

“……”

周母一陣哭訴著，嗓音沙啞得厲害。

周衍生角泛起苦。

原以為可以追上許思思的步伐，沒想到，竟是被救了下來！

他面平淡，嗓音也冷靜得可怕：

“我不是一時沖，而是深思慮過后做出的決定。”

“公司有衍新支撐著，家里也有衍新在傳宗接代，有我沒我，其實并沒有多大的影響。”

“最多就是會傷害你和爸的。”

“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那晚，我也向你們坦誠道歉了，是兒子不孝，這輩子沒法向你們盡孝了，只能來生再報答你們的養育恩。”

“媽，你會理解我的吧？”

周衍生睜著泛紅的眼，眼眸破碎地向周母。

周母只覺得心頭搐得厲害。

哽咽半晌，沙啞艱道：“我不同意，我堅決不同意！”

周衍生笑得苦：“不是你同意不同意……”

周母打斷：“你弟弟死了，周家不能再沒有你了！”

周衍生一頓。

隨即猛地抬頭，眸子里都是強烈的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