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旅這邊是殲擊大隊部發揚風格，因為老飛們頂替了年輕隊員的戰備值班排班，所以霍棠他們的假從臘月二十八能一直休到大年初六，但“黑鷹”那邊按正常安排，春節只放三天，家遠的人就沒法回家過年了。

巧合的是，“黑鷹”全隊的姑娘們，家沒有一個在本地。

全隊都留在部隊過年，原本周覓也沒想搞特殊化，霍棠他們放假的那天，周覓所在的第126旅這邊給營區組織發放了各種過年資。

臨近春節的訓練量沒有那麼大了，大家的個人時間也就多了起來，下午兩點多的時候營區通知各單位去取年貨，從春聯福字中國結到過年特供小零食，東西領回宿舍之后堆在一起，看上去熱熱鬧鬧紅紅火火的，有種別樣的喜氣熱鬧。

周覓半個月前低空跳傘訓練落地的時候被樹枝劃傷了，了幾針，最近才徹底拆了繃帶，肩膀上又留了大概一指長的一道疤，反正肚子上那一道畢生難忘的傷口之后，轉了行的對傷這事兒再也無所謂了，這疤沒影響到最近的好心，看著一屋子喜氣洋洋，拿著手機開機去外面給姥姥打電話。

的本意是要跟姥姥說一聲，自己今年沒法回家過年了。

傷轉行的事一直沒跟姥姥說，好在姥姥上了歲數太細節的事兒也反應不過來，糊弄糊弄也就報喜不報憂地過去了，但是電話一通，沒想到竟然是小舅舅接的……

那邊一說自己是誰就愣了，“小舅？你在我姥那兒啊？我姥干嘛呢？你讓接電話。”

小舅和舅媽本來也不在姥姥的老家那邊住，一般都是大年初二才開車過來，臘月二十八的時候這麼積極地跑過去還是見的，周覓當時就地覺得有點不安，果然，下一句小舅就把的不安坐實了，“你姥姥病了，前陣子打電話總說后背疼，我過去帶檢查，結果是心臟的病，醫院說幸虧來得及時，都在醫院住半個月了，今天這才出院。”

周覓當時就嚇得臉都變了，“現在呢？現在怎麼樣？能出院是沒事兒了嗎？怎麼還心臟病了呢？以前也沒這病啊？”

“歲數大了，老年病都得有點，這都沒事兒了，你也不用擔心。”小舅在那邊不不慢地勸，接著又問：“你是有什麼事兒嗎？過年回不回來？”

原本打算跟姥姥請假說“不回去”的周覓，此刻這三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了，抿了抿，臨時改了口：“我看看隊里的況吧，應該能回去——小舅我們把電話掛了吧，我給你手機發視頻，我想看看我姥。”

姥姥有病之后耳朵更背了，視頻里說話基本就是同鴨講，老太太瘦了點，但神頭還可以，坐在家里老式的沙發上，著豁牙一個勁兒地開心地跟周覓笑著揮手，“寶兒啊，啥時候回來啊？早點回來！姥姥沒事兒，三十兒還給你包你吃的那個肘子餡兒的餃子吃，肘子餃餡兒我剛過了歷年就買好了，就等你回來了！”

姥姥說的話讓周覓想哭，心里被酸楚和甜占得滿滿的，掛了電話就掉頭往們隊長的辦公室去了。

“黑鷹”的隊長容雪，著個聽上去讓人深冰雪消融春風拂面的好名字，實際上卻有著天使的面容和魔鬼的手，空易拉罐從上拋到落地，能打出七槍同一個彈孔的恐怖績，在空降兵軍特戰旅里“鐵娘子”的名號得響當當，是個基本沒人敢惹的存在。

但其實是個很講道理的小姐姐。

周覓從來不愿意自揭傷疤跟別人說家里的事，但這次是不說實話假就沒法請，站在容雪面前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都說了，容雪全程聽著沒說話，等說完，敲著鍵盤啪啪啪地親自給打了一張況說明似的請假條，二話沒說地直接在上面簽了字。

親自去給周覓跑了一圈流程，最后把批假的條子給，這會兒周覓才有機會看一眼時間——這假竟然也給批到了初六。

在周覓心急火燎地往老家趕的時候，霍棠在臘月二十九的上午回到了濮寧。

臨走還勸秦知夏“船到橋頭自然直”呢，換到上，站在家門口其實也有點打怵。

畢竟這半年了，跟家里唯一的一次聯系就是那張隊時的集照……

霍棠跟爹都一個德行，倆人互不相讓地誰也不理誰，楊藝倒是有個捷徑——總跟閨通氣兒，一問庾慧秀，庾慧秀就去問沈驍，折了一圈之后老媽的確是繞過把況了解了個一清二楚，然后轉回頭的指不定哪天，不做人的沈隊就會盡職盡責地把他楊阿姨的囑托帶給霍棠。最離譜的一次，是十二月某個周日的下午，沈驍給拎來了一袋子暖寶寶……

每次說起來兩個老媽引出的話題，都跟繞口令似的，辦公室樓下，沈隊面無表地把沉甸甸的一口袋“溫暖”遞給了，表有點難以言喻的微妙，“你媽跟我媽說你怕冷，我媽說這邊天氣冷又沒暖氣，特意郵過來的，讓我給你。”

“我……”霍棠尷尬得想去墻角打倒立，了把臉，你你我我的來回磕了半天，也沒說出像樣的話來。

——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哪沒賣暖寶寶的啊？就算沒有，他們家楊士從濮寧買了寄過來行不行啊？這麼折一下算怎麼回事，這是單純的“送溫暖”嗎？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到后來還是沒忍住，把這句槽吐了出來，沒想到沈驍竟然順順當當地接了一句：“你沒給楊姨說過營區地址吧？給你往哪兒寄？”

于是霍棠又被噎住了。

沈驍說：“你也不用尷尬，也不算什麼的事兒，我媽寄了就寄了，我頂多算是幫跑個。”

霍棠當時已經麻了，干脆破罐破摔地直截了當問他：“我媽和小魚阿姨們倆啊……你不會不知道們是什麼意思吧？”

沈驍揶揄地挑挑眉，角勾著一點讓品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意思的笑，淡淡地回了一句，“們安排們的去，只要我們心里坦，別人心思就都是白費的。”

霍棠當時拎著一袋子暖寶寶，避開了沈驍的目，了鼻子沒吭聲，心說：那其實我心里也沒那麼坦……

胡思想著就走神兒了，標槍似的在家門口了半天，知道今天回來，一直站書房窗邊上暗監視大門向的霍穆之終于按捺不住了，打開窗戶拍著窗框就沖外喊：“怎麼著你回來站崗啊？公司傳達室的大爺放假回家了那邊正好缺個人，要不你上那站去吧？！”

“嘿？！”霍棠還沒等進屋呢就被吼了一嗓子，頓時就啼笑皆非地抬頭想回老爸一句，還沒等這邊開火呢，聽見靜沖進書房的老媽就先開炮了，“閨回來了？孩子剛回來你就來勁，今天早飯你是背著我吃火藥了是吧？！”

楊藝的靜從窗戶大敞的書房傳到樓下，與此同時，家里大門被人從里面打開，霍霖沒頭蒼蠅似的從臺階上沖下來，飛一撲就把霍棠給抱了個滿懷，“姐你可回來了！想起我了！別聽老爸的，他其實特想你，一早起親自下廚給你做的醬牛，你沒回來他愣是沒讓我吃！”

霍棠角的弧度越來越大，到了后來已經笑得控制不住了，方才站在家門口的那點彷徨躊躇被家里這幾個活寶鬧了個煙消云散，看著霍霖一手拎起的箱子，一手拉住的手，小牛犢似的悶著頭拽著一路上了臺階，忍不住笑罵著揶揄起來，“小兔崽子，這半年是擼鐵去了嗎？手跟鉗子似的這麼大勁兒。”

“對啊，真練半年了，這天天放學給我忙的，”霍霖進屋把行李放在一邊，抓著手就往自己肚子上放，非得讓一下自己這半年的健果，“你一下快點！八塊腹，賊帥！”

“個兒都沒躥起來呢你有個屁的腹！”霍棠哭笑不得地朝他肚子上拍了一掌，在霍霖的抗議聲中抬頭看見老爸站在樓梯轉角厲荏地瞪，看見老媽跑過來抱住二話不說地吧唧就親了一口，看見一切如舊的家里為了過節而添置的年宵花和各種紅彤彤的小擺件，也看見了沙發后面的墻壁上，原本的壁畫被摘掉了，取而代之掛上去的，正是和隊里的那張大合照……

那上面還有陳川，周覓也笑得開朗，那是他們最好的時候。

回抱住老媽，閉上眼不再去想那些，深深嗅一口滿屋子飄散著的悉的飯菜香，被這人間煙火氣填滿肚子，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原來已經過年了……

半年前著跑去第四旅報到的事還歷歷在目，但在經過了這半年生死和歷練的洗禮之后再回頭看，仿佛又已經了很遙遠的記憶，曾經的反抗是年熱燒出來的反骨，而如今，那骨骼在經過了數不清的磨煉之后，已經被為了堅不可摧的鎧甲。

原本對未來懷揣著強烈的憧憬，此刻，對實現夢想又多了無比堅定的信心。

因為知道，這一次，再也不用從家里逃走了。

在選定的這條路上，在獨自闖了五年多以后，終于得到家里所有人的支持。

的爸媽在用客廳里最醒目地方的那張放大數倍的集照，無聲地告訴所有來到家里的客人們——我們以我們的兒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