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得知了老爸要把隊里的集照打印了裱起來之后，霍棠就一直想找沈驍，但他們訓練的時候沈驍一直在塔臺指揮，下午據說又去了大區開會，霍棠直到晚飯吃完也沒看見他的影兒，回寢室了終于憋不住了，給他發了條信息——

在稱呼上就猶豫了半天。

原本打的幾個字是只想問他現在在哪兒，但打完端詳著又覺得不合適，加個稱呼吧，喊“教練”不知道怎麼總覺別扭，好不容易拿定主意就“隊長”，接著又在后面那句話上卡了殼兒……

這麼直白地問隊長在哪兒是不是有點逾越了？但不這麼問的話，還能怎麼說？總不能說我今天訓練有沒明白的地方找你請教請教吧？已經有固定的帶訓教練了，這麼問豈不是更此地無銀？

一段時間跟沈驍私下里都沒有任何接的霍棠，此刻悲哀地發現那在面對沈驍時才會犯的社恐已經蔓延到了手機打字上……

翻來覆去想了半天，總算想了兩句看上去還算坦的，終于手指給發了出去——

“沈隊，你在營區嗎？”

“你要是方便的話，我過去找你一趟。”

會是下午一點的，沈驍中午就跟第四旅的老大王長平還有他的直屬領導蘇經武一起往大軍區那邊去了，宋遇白目前工作的那個研究院就在大區里，宋工上次從那邊過來就用了差不多兩個小時，這會兒他們過去也一樣，本來應該早走的，但今天四個新隊員首飛L-15B沈驍上午走不開，王長平和蘇經武也就一起等到了他中午。

那邊霍棠他們訓練一結束，沈驍就上車走了，中午飯都是在路上吃的。

會直接從一點開到了四點半，本來就沒吃飽的沈隊一下午灌了個水飽，霍棠消息過來之前，第四旅的三個大佬正在車上研究著要進了市區找個飯店吃點便飯。

電話一震，他拿出來看了兩眼，接著坐在副駕的他就回過頭謝絕了頂頭上司的好意，“旅長，蘇團，我就不去吃飯了，隊里還有點事兒我得先回去。”

王長平皺著不怒自威的重劍眉瞪他，“你又不了？”

“我回去隨便對付一口就行。”

老領導冷笑一聲，不客氣地罵他：“我看你是沒得上胃病難。這都幾點了，你隊里訓練早結束了，要有什麼突發況，能是我和老蘇都不知道就直接往你哪報？電話都用不著打就發個信息的事兒能急到哪兒去？”

沈驍尷尬地咳嗽一聲，解釋也不是，不解釋也不是，被堵得啞口無言，只好開辟了新戰場，“早就聽蘇團說過您是偵察兵出，下次干壞事兒的時候我得防著您點兒。”

王長平挑高了眉，悠然地問他：“你是說中秋那天晚上你帶頭在營區喝酒的事兒嗎？”

沈驍心里咯噔一下，向來沉定平和的表有一瞬間幾乎裂開了，他微妙地給他那作壁上觀的頂頭上司投去了一個求救的目，蘇經武還沒等說話，又聽見王長平罵他：“帶頭不遵守紀律，再有一次，全營區通報批評，別怪我沒警告你啊。”

沈驍無話可說，鼻子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是。”

“還有你！”第四旅的大老板罵完一個，轉頭又去罵旁邊的另一個，可憐蘇經武還沒等給沈驍解圍呢，就先被他的禍水波及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沈驍那點啤酒是哪來的——你也是，再給我縱容胡來，也別讓我說明白了，自己直接過來找我領分吧！”

蘇經武遭了池魚之殃，本來就，這會兒簡直開始燒心了，一言難盡地咂咂，真心實意地嘆：“老大，您不繼續您的偵察事業，實在是我們空軍的一項巨大損失。”

王長平瞪他：“說人話！”

“哎！”沈驍從善如流地應了一聲，沒頭沒尾地把最開始的話題播了進來，“那我不去吃飯了啊。”

王長平雖然數落他，但還是吩咐了正在開車的警衛員：“到了市區把我們倆放下，你帶沈驍回去。”

沈驍哪好意思讓大老板這麼安排，趕忙推拒，“這就不用了吧，你們吃你們的，我打車回去就行了。”

“哪那麼多廢話！”王長平吹胡子瞪眼地又訓了他一句，懶得理他地把頭轉向了窗外。

第四旅的這些老領導們，上至王長平下到蘇經武，都沒什麼架子，王旅長雖然上罵沈驍，但卻很誠實，警衛員開車近城就近找了家快餐店之后，被勒令“等會兒”的沈驍很快從警衛員手里接過了王長平給他打包的六個包子。

沈驍接過來看著那滿滿一袋子口糧就樂了——一塊五一個的大包子，六個，老領導這怕不是把他當豬喂呢。

于是今天的中餐晚餐都在車上解決了，因為繞了圈市區，沈驍回營區的時候已經過七點了。

天都快黑了，這會兒讓兵單獨到自己辦公室已經不合適了，但公共場合人太多的地方也不行，沈驍怕明明什麼事兒都沒有，最后反而傳八卦，對霍棠的名聲不好。

琢磨了一下，他給霍棠回微信，把地點約在了他辦公室樓下，離兵宿舍不算遠，又在辦公樓下面，被誰看見了也好解釋。

他以為霍棠找他有什麼事兒呢，沒想到特意跑過來，竟然是為了道謝。

“我爸終于不反對我了，昨天還說要把我們的集照打印了裱起來，”霍棠笑容明艷地對他說：“是不是你跟他說了什麼？謝謝啊！”

……嚇人的一本正經說找我，結果就為這個啊？

沈驍臉上也一本正經，心卻開始為剛才沒有跟倆領導一起吃頓熱乎飯到后悔，開口回應的時候話又說得冠冕堂皇，“愿賭服輸，賭注是你自己贏的，用不著謝我。”

他說的賭注是30進10那會兒放了半天假，霍棠出營購掃回來被他撞了個正著的那時候。

當時他倆打了個賭，如果霍棠在過程中被淘汰出局了，轉業徹底離開部隊，但如果最終了四個人中的一個，沈驍幫說服老爸，不再阻止飛。

昨天聽霍霖說完，興勁兒剛過霍棠就反應過來了，一直反對的老霍同志不會突然轉，一定是沈驍遵守承諾，在中間跟他說了什麼。所以今天找他，當面道謝是一方面，還有另一方面是好奇，“不過你是怎麼做到的？”

“給霍叔叔講了一下我們第四旅和殲擊大隊的歷史，又講了一下為一名合格的飛有多麼難得。以及……”沈驍頓了頓，看著霍棠期待的表，笑了一下，終于說出了霍棠最期待聽見的話：“他的兒天賦很高，是非常優秀的飛行員。”

可能是太開心了一時得意忘形，霍棠忽然手在眼前比了個“耶”，眨著眼睛一歪頭，小孩兒的樣子竟然很可，讓沈驍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

霍棠平時本來就不拘一格，只是在沈驍面前慣常表現得太要強太拘謹了，這會兒下意識地“耶”了一聲，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放下手偏著頭對沈驍挑挑眉，躍躍試的自信樣子，“我就說我是最棒的！”

沈驍笑罵：“嘚瑟。”

霍棠在沈驍和悅的態度里逐漸放松下來，滿不在乎地翻了個白眼，忽然又想起來另一茬兒，連忙一起問他：“你這算是認可我能力了吧？”

沈驍干脆地點頭承認：“嗯。”

霍棠眉眼飛揚地雀躍起來，朝沈驍走進了兩步，看沈驍沒躲，便站在他跟前狡黠地振振有詞起來，“士別這麼多年，謝隊長不計前嫌地中肯公平相看——怎麼樣，現在承認我不再是當年那個害你被罵的小孩兒了吧？”

沈驍想起剛才在車上王旅長罵他帶頭酒喝的事兒，表微妙起來：“……那不一定。”

霍棠懵了：“……啊？”

沈驍的目在不經意間和起來，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啊什麼啊，趕回去睡覺去。”

霍棠更懵了，“……這還不到七點半啊？”

當面被揭穿尷尬的沈隊蓋彌彰地用積威人，不言不語地朝霍棠瞪眼睛，私底下霍棠倒是不怕他這個，只是覺得要說的話都說完了，繼續留下也找不到什麼理由了，于是干脆借坡下驢，閉上向后轉，若無其事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