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西野：“蔣建要帶我去見‘黑彌撒’。”

風輕雲淡一句話，卻令見慣了大風浪的江敘瞳孔微。

鄭西野又說：“四年了。只要順利，這事兒就快了了。”

江敘無言幾秒。然後擡起手，在鄭西野的肩膀上重重一拍，沉聲道：“阿野，一切平安。”

“嗯。”鄭西野側目看江敘，頓了下，又說：“有個事兒，想拜托你。”

江敘：“什麽事，你說。我一定給你辦妥。”

鄭西野：“以後方便的話，幫我關照一個小姑娘，別讓人欺負。”

“姑娘？”江敘詫異又納悶兒，“誰？”

那一瞬，江敘看見鄭西野向來淩厲的臉部線條，忽而似被化。他的眼神那樣堅毅，又那樣溫。

鄭西野回答說：“住喜旺街9號院3208室，姓許。許芳菲。”

許芳菲沒有想到，鄭西野歸還保溫杯的那個晚上，那句很隨意的“再見”，竟了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日子尋常地往前推進。

三天後，許芳菲如往常一般早起，準備去學校。洗漱時，無意間發現，手機裏收到了一條短信，發信人是鄭西野。

容只有寥寥數字，寫著：【小崽子，我走了。】

“……”沒由來的，一慌猶如海嘯，將許芳菲從頭到腳席卷。

飛快吐出泡泡水，拿巾胡了把臉，飯也來不及吃，直接抓起書包便飛奔下樓。

被3206修好的樓道燈，豁的明亮。

3206室的門，閉沉寂，怎麽都敲不開。

“砰砰砰。”

“砰砰砰。”

……

再第十四次敲門無果後，許芳菲眼底的暗淡下去。皺了下眉，繼而輕輕抹了把臉，背著書包轉過，安靜地下樓，走出單元樓的門。

今天稍遲了幾分鐘，天邊的魚肚白已經趨于燦爛。

這個清晨，無聲無息，洗去了關于夜晚的一切。

許芳菲握手機，做出最後一次嘗試——撥打了鄭西野留在手機上的號碼。

出乎許芳菲的意料，聽筒裏竟瞬間便傳出回音。不過，不是那人一貫散漫微的腔調，而是一個機械化的聲，冷冰冰地說：“您好，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

許芳菲摁斷了電話。

心頭某，呲的碎開幾裂，蔓延開細的陣痛。不那麽明顯，甚至可以忽略不計。

了眼睛，最後一次回3206那扇房門，然後轉過，迎著朝升起的方向緩緩走去。

大雨終歸會落地。3206走了，沒有煽的告別，催淚的場景，就這樣悄無聲息從的世界消失。

許芳菲走在大街上，眼睛酸酸的，心裏也像紮著一刺，讓有點想哭。

盡管，早就知道這一天會來。

盡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沒有人知道，心裏從此多了小小的憾。還來不及告訴他，後來終于有了一個理想，是長大後，能變他期待的樣子。

高三生的生活依然要繼續。複習不完的功課，做不完的真題卷，還有各科老師苦口婆心的碎碎念。

十月份的時候，楊父母終于為聯系好了雲城那邊的學校，準備將送到大城市學習雅思，為將來出國做準備。

淩城的基礎設施落後，甚至還沒有修建機場，楊要去雲城，只能先乘坐車去鄰市泰城，再在泰城搭飛機。

車票的時間剛好在周末。

吃完午飯，許芳菲便來到楊家小區門口，送好友前往火車站。

臨別前，楊抱著許芳菲狠狠哭了一場。舍不得淩城，舍不得學校，舍不得朋友們，同時也充滿對未知前路的擔憂與恐懼。

淩城是的舒適圈，在這裏是家境優渥的小公主，可去了雲城，去了新加坡，可能就再也沒有任何閃點，再也不會人關注。

這種心理讓楊格外焦慮。

抱著許芳菲，哭得梨花帶雨，怎麽都不肯撒手。

眼看著發車時間越來越近，許芳菲沒辦法，只好拍著楊的肩聲勸哄：“去了雲城，如果不適應，就給我打電話。我隨時陪你聊天，好不好？”

“真的？”楊擡起哭紅的大眼睛，泣不停，“你不許騙我。”

許芳菲無奈：“不騙你。”

楊這才依依不舍地松開手，踏上了奔赴前程的列車。

走出火車站，許芳菲孤單單地仰天空，那一刻，才突然頓悟，書裏說的“長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告別”，究竟是什麽意思。

時飛逝。

隨著高考的逐漸臨近，高三一班的學習氛圍也愈發濃厚。

當然了，這種張的氣氛，照例集中在班級上游。至于如江源之流的倒數差生，照舊翹課打架玩游戲，混他們的小日子。

作為名列前茅的優等生，許芳菲自然而然，把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沖刺高考這一件事上。

這一年，專心致志，剔除一切雜念，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同時，也在日常的複習探討中，和班長趙書逸建立下良好的革命友誼。

許芳菲敬佩趙書逸的才華，偶爾會和他討論一些深奧題目。

趙書逸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時的巨重重碾來，在第二年的夏天，高考如約而至。

臨考前一天，許芳菲又聽了一遍許父留給的祝福錄音，然後便打開手機，給那條已是空號的號碼，發去了信息。

【明天我就要高考了，祝我旗開得勝。】

和過去的許多次一樣，信息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許芳菲笑著搖搖頭，熄屏關機。

次日，從容應考。

正如班主任楊曦說的那樣，高考題目，其實萬變不離其宗，每道大題都是過去題目的演變。只要掌握了核心知識，基本功紮實，則一通百通。

八號下午，隨著考試結束鈴的拉響，年們瘋了般從考場沖出，霎時間，書包紙筆扔得滿天飛。

大家歡呼雀躍，慶祝著這蛋的高考終于從人生翻篇。

和衆人的躁形對比，許芳菲只是繞過人群，安安靜靜從考場教學樓離去。

大門外人頭攢，聚集著無數翹首以待的家長和老師。

許芳菲一眼就看見了喬慧蘭。

媽媽局促地站在一個小賣部旁邊，上穿著泛舊的藍旗袍，盤著發，化淡妝，眼神裏滿是忐忑與期盼。

高考結束的輕松，在見到媽媽的那一刻，終于姍姍遲來。

許芳菲大步朝喬慧蘭跑去。

“考完就好，考完就好！”喬慧蘭抱住兒。沒有詢問兒考題難易，也沒有詢問答題況。喬慧蘭只是回憶起這些年來，丫頭的刻苦與不易，幾度哽咽，“走，回家，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許芳菲用力點點頭：“嗯。”

母兩人親昵挽著手，準備離去。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人聲卻忽然從背後傳來，喊道：“許芳菲同學。”

許芳菲愣住。男嗓音，低沉磁，很陌生。但是又著幾分……似曾相識。

回過頭。

背後站著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黑短袖搭配長，很簡單，但依舊蓋不住他英俊帥氣，幹練灑。

許芳菲微皺眉，回想著，一個名字從記憶深緩慢浮現。

“……江敘警？”許芳菲驚得口而出。

“小姑娘。”江敘顯然也沒料到，這個小學生崽還記得自己，也是微怔，“你記可以啊，只見過一面，就記住了我的名字。”

許芳菲剛調整出合適的笑容，邊上的喬慧蘭便也出聲了，狐疑道：“菲菲，這位是……”

“媽，這是江警。”許芳菲小聲，“刑偵大隊的大隊長。”

“警察同志呀？”喬慧蘭臉上立刻綻開笑，接著又有點張，問：“請問這位警察同志，你找我們有什麽事嗎？”

江敘笑著擺手，“大姐，我找你們是私事，別害怕。”

許芳菲不解：“私事？”

“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給你準備了一份禮，代我，等你高考完就代他送給你。”江敘邊說邊低下頭，從隨攜帶的文件袋裏取出了一樣東西，遞出去。

許芳菲手接過來，一看，瞬間愣在原地。

“這是兩張去風城的機票。”江敘說，“東西送到，我走了。”隨之便轉離去。

眼眶不控制地泛起意，許芳菲手擡高，輕輕捂住了。

自向往草原，并且曾和爸爸約定，等高考結束，就去北方的風城，看看真正的藍天白雲，牛羊草地，駿馬馳騁……

這個，許芳菲只對一個人說過。

整整一年來，第一次，許芳菲淚眼眶。

當初不過隨口一提，他竟然記住了這個心願。

烈日當空，淚水模糊了視線，金燦燦的無遮無攔，筆直刺向許芳菲的眼睛。側過頭，舉起機票擋了擋，一息景，餘卻似乎瞥見了一個人。

“……”許芳菲瞳孔凝住。連忙掉淚水，仔細看去。

考場外人山人海，或歡聲笑語，或憂愁滿面，幾家歡喜幾家愁。并沒有記憶裏那道影。

許芳菲垂眸，指腹挲機票，終于無聲默念出一個名字。

喬慧蘭看著兩張機票，十分困，問：“菲菲，這是誰給你的？”

許芳菲靜默數秒，拿指背拭去眼角的淚痕，搖頭回答：“我也不知道。”

喬慧蘭又擡起眼，四下張，“你剛才在看什麽？”

“沒什麽。”淡淡地笑，“眼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