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那頭的聲音靜了一下。
裴邵量高,屏風只堪堪遮到他口,他視線越過屏風看程慕寧,只見的表十分自然,自然到好像他們之間的事已經翻篇了,但他們和好了嗎?沒有,那日在酒樓的話更像是一層臺階,他們不過順著臺階找到一個看似合理的相方式,但話是他說出去的,裴邵不想矯地往后退,口是心非的下場通常只是折磨自己。
他夠了。
裴邵嗯了聲說:“來。”
程慕寧頓時彎了彎,腳步輕盈地走過去。甲胄臂縛不好卸,但程慕寧不是第一回 替裴邵卸甲,從前他在宮里當值巡防,換防時程慕寧會留他小憩,扶鸞宮里常備著裴邵的常服,對如何穿戴甲胄簡直駕輕就。
在裴邵近乎考察的注視下,三下五除二便將他那臂縛了下來,還略有些得意道:“如何?”
“……”裴邵嗤了聲偏過頭去,自己把甲摘了下來,
程慕寧站在他后,靜默片刻,手握住了他的鞶帶。
裴邵下意識摁住了腰間的銀扣,“這個先——”
但下一刻,程慕寧只是往前,臉頰近了他的背。
裴邵微怔,就聽很輕地說:“裴邵。”
裴邵等了等,卻沒有下文了。好像只是喊了他一下,那語氣里帶著點哄人時慣用的聲調,低低的,又不像是示弱,反而像一把利劍,能把人心臟捅穿。
裴邵緩了口氣,無奈地閉了閉眼。
……
午膳備好,程慕寧到堂前用飯,將要筷時,院子里來了一個人。
竟然是許淙,嬤嬤牽著他走過來,行過禮說:“主子,公主,許公子聽聞公主在院里,執意要來拜見。”
程慕寧頓時撇開那些有的沒的,撂筷看向那個小人,揚眉道:“你找我?”
許久不見許淙,這會兒看他似乎比前陣子瘦骨嶙峋的樣子實了一些,有了神氣,看來裴府將他照顧得很不錯。他學著嬤嬤有模有樣地給程慕寧行過禮,“公……公……”
他想喊公主,但費了半天勁,最后一個音調怎麼也吐不出來。
可這已經足夠程慕寧驚訝了,“你——會說話?”
裴邵正在喝湯,擱下碗說:“荀叔察覺他的啞疾并非天生,想來可能是生過幾場大病,又或是過什麼刺激,慢慢才退化了說話的能力,前陣子劉翁給他買了只會說話的鸚鵡,見他竟能跟著學上一字半語,不過也僅是如此,未必能治好。”
“原來是這樣。”
許淙這時上前,將一幅畫塞給了他,兩眼炯炯有神的,卻不知如何表達。他旁的嬤嬤笑著說:“許公子畫了好幾日,想來是要送給公主呢。”
程慕寧攤開畫紙瞧了眼,當即愣住。倒不是別的什麼,而是許淙的畫技竟如此,他畫的是等許婉那日,從酒樓二樓俯瞰街肆的圖景,當真是出神化,即便是程慕寧這種自請宮里的畫師學過畫的,也自嘆不如。
而他只不過是八歲大的孩子。
有這樣的才能,倘若好生栽培定能有所造詣,只是可惜了生在許家,是個庶子。
程慕寧向他道謝,想了想,上卻沒什麼適合送給他的,于是道:“下回,下回給你帶糖。”
許淙不吃糖,但也乖乖躬應下。程慕寧問他要不要留下用飯,許淙看了眼裴邵,搖頭退下了。
程慕寧讓銀竹將畫卷收好,卻在即將松開畫時倏地一頓。裴邵見看得神,不由問:“看什麼?”
“人。”程慕寧將畫攤在桌前,指著那斜對面茶肆窗邊的人說:“像不像咱們的新科狀元郎,聞嘉煜?”
……
正如裴邵所說,工部鬧出這麼大的靜,程崢翌日就召見了許敬卿。許敬卿從書房出來時的臉并不好看,恰巧上去崇圣祠督工的聞嘉煜。出了南山行宮的事,聞嘉煜去崇圣祠的頻率更高了,旁人見了也理解,畢竟眼下工部的差事,都被人盯著呢,一不留神再犯點錯,只怕連頭頂的烏紗帽都難保。
聞嘉煜道:“圣上這是說了什麼,許相臉這樣差?”
許敬卿了鼻梁,昨日得知了工部的事他便不安,果然程崢今日就疑心他為了阻止公主查辦工部才派人行刺公主,仿佛自打程慕寧回京后,行刺公主這項罪名就牢牢刻在許敬卿的腦門上了。這種有口難辯讓許敬卿郁結于心,𝒸𝓎但他沒有回答聞嘉煜,只是問:“昨日行刺之人,軍審過之后可有招供?”
聞嘉煜搖頭,說:“他堅持聲稱是自己所為,這樣反倒愈發像是人指使的。”
許敬卿聞言更是了拳頭,近日這發生的一連串,總覺得暗地里有人在推他。臨到宮道,他頓步說:“這些日子你辛苦了,務必要牢牢盯了公主,之前代你的事便先放一放,這陣子盯著工部的眼睛多,不要讓人拿到了把柄。”
聞嘉煜珍鄭重其事地應了是,拱手目送許敬卿離開。
許敬卿此前一直在考察他,并未真的吩咐他辦事,但這陣子工部,眼看他在工部的人手一個接一個地折了進去,這才有心重用他,倒是也代了一兩樁讓他幫著掩藏紕的私事。
聞嘉煜站在原地笑笑,轉頭從崇圣祠那條小路,去了棲宮。
姜亭瞳正在宮苑里澆花,聽到腳步聲也沒有回頭,只是說:“我請聞大人引康博承去南山行宮,但不曾讓大人設計刺殺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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