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指尖還沒到壺把,就有一只手先一步提起了壺。
而后倒了杯水放在面前。
程慕寧微頓,抬頭見是裴邵,意料之中地彎笑笑,“天要暗了,殿帥一會兒回宮換防麼?”
不知是不是醉意上頭,程慕寧說話有點懶懶的,每一個字都像是被舌頭勾著,吐出一漉漉的纏綿,連帶著的眼神都變得黏膩。
像是有意為之的引,盡管什麼都沒做。
裴邵將此時的狀態盡收眼底,手指稍蜷了一下,便知被沈文芥誆了。他松了口氣,面平靜地說:“知道衛嶙喜歡山止大師,所以故意送他匕首,知道陸楹好酒,強撐著也要陪喝,看來公主的確做了不功課。”
程慕寧沒有否認,抿了兩口水,勉強下胃里的燒灼,玩笑道:“怎麼就不能是我待人熱呢?”
“也對。”裴邵要笑不笑地說:“公主待人向來熱。”
他話里有些可能自己都沒發覺的脾氣,冷冷的,卻并不讓人害怕,程慕寧忍住才沒有笑,問道:“許淙最近還好麼?”
“不知道。”裴邵走到窗前,高大的量把江風擋得嚴嚴實實,說:“公主把人丟在我府上不聞不問,我正打算殺人拋尸。”
程慕寧還是笑了,拉長語調“嗯”了聲,似是在沉,“許婉雖然不在了,但我答應的事會照辦,不過我近來的確有些忙,有勞殿帥再代為照看幾日,我會盡快讓人將他送離京城,”
可惜裴邵沒有如所愿順地往下追問近來在忙什麼。
程慕寧習以為常,兀自說:“我讓人在南山行宮了一些手腳,只要一場雨,我就能讓紫麟宮倒塌,可惜這幾日天晴,我擔心拖的時間太長,許敬卿提前有了防備。”
宮苑倒塌是大事,一旦南山行宮出了事,眾目睽睽之下,工部必定要被架在火上烤,程崢想包庇也很難。何況紫麟宮是程崢所居的宮苑,這座宮苑倒塌,勢必讓程崢倍惶恐,人在惶恐之下,總是更容易信任邊的人。
一舉兩得,是個好主意。
“你讓姜瀾云給圣上上折,許敬卿就已經有了防備。”裴邵終于屈尊開了口。
程慕寧卻勾了勾道:“有防備才有作,有作才能有破綻,我們沒有時間慢慢查。”
裴邵忽略掉這個“我們”,側目說:“看來公主已經有打算了。不過公主有沒有想過,南山行宮是由康博承直接負責,他們大可像對武德侯那樣,將所有事都推給康博承,如此一來,甚至不必折損一兵一卒,反而還能除掉康博承這個不為他們所用之人。”
“想過。”程慕寧覺得悶,撐桌起,走到窗邊,占了裴邵一半的位置。窗邊風一吹,酒氣順勢飄開,緩聲說:“此事康博承不開干系,職之罪也是罪,他想清清白白不可能,一個不小心,我就是為他人做了嫁。但這口子不開,就連往下深查的機會都沒有了。只是眼下武德府已經沒了,這事追究不了何家的責任,若將罪過推給康博承,圣上很有可能就此作罷,沒有刑部審批,大理寺不會再往下查。”
裴邵量高大,程慕寧要仰起頭看他,“但殿前司有巡守宮苑的職責,事發生在行宮,本就在軍管轄范圍,倘若這時殿前司接手此案,必能事半功倍。”
裴邵沒有回答。
他知道南山行宮只是程慕寧向工部開刀的引子,正如用隴州做文章拿武德侯下獄一樣,要查的并不止是南山行宮,而是想借機除掉許敬卿安在工部里的人。如果能再順便除掉許敬卿誠然最好,若不能,那就打他的氣焰,削減他的勢利。
盡管裴邵再怎麼,他與程慕寧的的確確,從始至終都是同一陣線上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辭,只會讓他那點心思看起來格外明顯,明顯到令人難堪。
而明明什麼都知道。
“合作要有合作的誠意。”裴邵撇過頭,避開的視線,平靜的語氣里帶著點難以察覺的薄慍,“我從來只與知知底的人做易。”
【📢作者有話說】
第33章
程慕寧聞言一頓,笑了笑,偏頭去看江面的波。因為醉意而遲緩地眨了兩下眼,似乎又在琢磨什麼哄騙他的話,然而開口卻是道:“我的毒素——”
裴邵眼皮一跳,松松蜷著的指尖也陡然了一下。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何時中的毒。”程慕寧語氣平常,不急不慢地說:“大抵是到鄧州五六個月的時候,上漸漸有些懶怠,每日要睡上五六個時辰,起初以為是不適應鄧州的氣候,沒有當回事,一日得了風寒,住持替我把過脈方瞧出端倪。”
說到這里,程慕寧笑了一下,“其實我還欣,我猜許敬卿最初一定是勸圣上干脆在鄧州把我毒死,一了百了,但圣上并不想要我的命,權衡之下才下了這種不痛不的毒,他若再狠狠心,恐怕就棘手了。”
不痛不。
不痛不現在子能虧這樣。
裴邵沒有說話,但已經了拳頭。
“至于住持為何沒有告訴你。”程慕寧說:“事關圣上,未免生了子,和萬寶寺,都擔不起這個責。”
程慕寧話里,已經點出了裴邵與靜塵暗中有往來,可裴邵這時并沒有否認,有些事他們心知肚明就好。
其實程慕寧一直都知道,不是傻子,寺里怎麼會平白無故出現龍舌香,哪有那麼多巧合。況且靜塵并未瞞得太,程慕寧最初問了兩次,靜塵也只說是香客捐贈,但后來翻過功德簿,并未有這筆記錄,再問時,靜塵便只拿“阿彌陀佛”這四個字搪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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