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要不死在鄧州，回京就是早晚的事。

也早就做好了替程崢收拾爛攤子的準備，可戶部賬面上的虧空還是遠遠超過的預計，偏逢這兩年戰事頻頻，收又不好，各州縣自己都勉強吃飽，即便還有囤糧，這個時局下也必然要著些自己，朝廷想要空手套白狼，難如登天。此時強行征糧，來年若能如數歸還那還好，若不能，屆時鬧起荒，又是一場勞民傷財的惡戰。

到那個時候，負責籌糧的人便是首當其罪。

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程錚竟妄圖讓用說裴邵。

想起白日里那人的態度，程慕寧手背著眼，不由輕嘆了聲氣。

第5章

翌日一早，程慕寧被外頭來來回回的腳步聲驚醒。見眼下烏青，銀竹道：“奴婢聽公主昨夜四更天才睡下，左右今日也沒有要事，要不要再歇半響？”

程慕寧困頓地閉了眼，搖頭說：“回了宮，理應去同皇后問安。”

銀竹道：“皇后娘娘為人賢良，知公主奔波勞累，便是遲兩日也不會計較的。”

“皇后賢良，但禮不可廢。”程慕寧張開雙臂任侍整理袖，又問：“外頭在做什麼？”

銀竹道：“公主回宮，幾位宮妃前來拜見，奴婢知道公主懶得應對，便都打發回去了，但各宮陸陸續續送了些薄禮，不好推拒，正忙著登記庫呢。”

程慕寧聞言道：“許嬿，也來過了？”

銀竹卻是笑，“禮到了，人沒到，說是病了，怕過了病氣給公主，就不來了。”

程慕寧也跟著提了提角。

自很與許家人往來，對許嬿這個表妹，大多也只限于節日慶典時在宮宴上遙遙一，因此也算是相安無事。直到程崢登基，頻頻進宮，對皇后不敬，偏皇后出翰林世家，子過于溫良端莊，屢次被冒犯，又屢次輕拿輕放，程慕寧那時從繁忙的政務中出來，實在看不慣，便出手教訓了許嬿一回。

自那以后許嬿便繞著走，這幾年在宮里興風作浪，也是因為篤定了程崢不會再召程慕寧回宮，如今眼看失算，躲都來不及，更不可能往跟前湊了。

程慕寧從妝奩里挑出兩支發簪，慢慢道：“讓人送點補品過去，珍妃好好養病，哪日痊愈了，本宮再去看。”

銀竹微哂，心道珍妃的病，恐怕好不了了。

形容妥當，程慕寧往儀宮去。

此時的儀宮里蟲鳴鳥，一片祥和。

這些年皇后不與后妃爭寵，退避寢宮中鮮外出走，每日只栽栽花養養鳥，眼瞧宮里這一片姹紫嫣紅竟比花園還要賞心悅目，一看就沒下功夫。

只是宮人寥寥，看著有些冷清。

大宮在旁引路，道：“咱們宮里沒什麼要事，娘娘又嫌們聒噪，便打發了半數人出去。”說著便到了殿外，那茶香味隔著珠簾都能聞到，大宮道：“娘娘早知道公主要來，一早便在烹茶呢。”

往里兩步，程慕寧就看到臨窗茶案，姜亭瞳正低頭點茶，那一套技法行云流水，這從骨子里出的高雅，非底蘊深厚的人家養不出來。聽到聲響，抬眸一笑，將手里那盞茶擺在對桌，“今春頭一茬青髓，不知道本宮的手藝，公主還喝不喝得慣。”

程慕寧上前，端看了眼茶，莞爾道：“這樣好的茶，也只有在皇后手里才不算浪費。”

這話不是客套，姜亭瞳在宮之前一直是大家閨秀里的典范，琴棋書畫詩酒花茶，無一不，而程慕寧也一直對這位姜家有著天然的好，因為給人的覺，很像孝儀皇后。

但也不完全像，正是這點不像，讓程慕寧一度認為姜亭瞳并不適合當皇后。

同樣是高門大戶出，孝儀皇后知書達理，溫婉大方，言行舉止皆讓人如沐春風，但實則外剛，事自如，可姜亭瞳卻溫有余，威勢不足，凡事能退就退能讓就讓，以至于那年許嬿還沒宮時就能踩在頭上，更遑論是現在。

不過也正因如此，姜亭瞳對程慕寧這位幾次出手相助的長公主多有依賴，當初程慕寧被宮中，沈文芥因替求而被押大獄，小皇帝的雷霆之怒一時震懾住了眾人，闔宮上下無人再敢妄議此事，獨獨姜亭瞳，這位向來循規蹈矩的皇后，在得知程慕寧不日就要前往鄧州時，跪在政事堂外整整一夜，只為求程崢收回命。

那日程慕寧行至大殿，見臉蒼白，搖搖墜，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程慕寧走近兩步，抬手理了理的領，輕聲細語地說：“皇后要真為我好，就請好好保重自，你乃先帝親自下旨擇定的兒婦，只要你不犯錯，就永遠沒人能越過你去，像今日這樣的把柄，不要人輕易抓住，待來日時機，再行諫言也不遲。”

姜亭瞳似是一怔，哭都忘了。

程慕寧也不知到底聽懂了沒有，總之，當日對這位皇后并不抱有太大的期待。

說實話，程慕寧甚至一度很擔心姜亭瞳能否全須全尾地保住皇后的位置，和裴邵不同，姜家沒有足夠強大的權勢能與許敬卿抗衡，翰林院掌院往高了說能稱一句相，但到底在許敬卿這正兒八經的丞相面前略遜一籌，何況姜亭瞳的子太，只怕不是許嬿的對手。

但沒想到，兩個月前從鄧州寄出的信沒有石沉大海，這位皇后看起來似乎與從前不大相同，更穩重堅韌了，那是一種潤細無聲的變化，一時人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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