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篇帖子沒有存在太久, 很快就被刪了。

相關的言論也都隨之消失。

但網上沒有了痕跡，不代表現實中風平浪靜。

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別說是楚言住的宿舍樓, 就算是去自習室, 都有人暗地指指點點。

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但肯定不是什麽悅耳的話。

可是又怨不得別人。

甚至沒有反駁的立場, 只能默默將所有的辛酸都咽回肚子裏。

這天，楚言下課後回宿舍, 準備拿上電腦去圖書館複習。

可剛走到門口, 就聽到裏面傳來了談聲。

“你說小言真的在外面賣嗎？”

“不知道誒。但是你看還錢還那麽快……”

“你們別太過分了。”是姜曼的聲音。

“人家還錢快還不好？”

“哎呀, 曼曼，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看到那個帖子沒？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哪裏來的鼻子眼睛？裏面有證據嗎？有照片嗎？”

“那總不能是空xue來風吧？”

“對啊, 曼曼, 你別老袒護呀。雖然家是困難了點，但也不能用這種方法去賺錢吧。”

“就是就是, 我還聽說，能選上袁教授的課也是睡來的……”

“哇靠！那袁教授不會選做項目吧！”

“拭目以待唄, 我覺得八九不離十呢！”

“曼曼，你別現在幫說話，等你的名額被搶了就有的哭了。”

姜曼頓住了。

剛才那氣勢很足的聲音也歸于沉寂。

楚言站在門外, 手不自主地抖，一個不留神, 響了木門。

裏面的人一下警覺起來：“誰！”

姜曼更是直接下床將門打開了。

當們看到楚言的時候, 都哽住了。

“小言……”

楚言出一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電腦忘帶了。”

說著, 繞過姜曼, 走進了房間裏，迅速地將電腦塞進書包。

姜曼很是擔心：“小言, 我們……”

“沒事，”楚言低著頭，“我什麽都沒聽到。”

接著，像是逃命的人，倉皇地跑出了寢室。

的腳步很快，快到周遭的喧鬧都了倍速的音效，快到思考跟不上心跳。

原來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建設，在真的聽見風言風語的時候，還是會難的啊。

覺得自己是影視作品裏可悲又可憎的反派，明明做了錯事，卻還在希冀別人的理解。

忽然，一個悉的聲音響起——

“楚言同學。”

楚言差點兒沒剎住車，重心都往前倒了倒。

回頭一看，袁教授正抱著一沓材料站在後。

“這麽著急，是要去哪兒啊？”袁教授笑得很和煦。

普通的問候，楚言卻聽得鼻尖一酸。

努力揚起角，用變調的聲音道：“袁教授好。”

袁教授點了點頭，道：“前幾周的期中測驗裏你表現非常好，再接再厲。”

“不僅如此，我也看了你遞的申請，能看出來你在材料學領域裏是有天分的。”

啞著聲音應道：“謝謝袁教授。”

此時的被無限放大，不控制地捕捉著周遭的信息——

是不是路過的人都在看著我和教授？

他們是不是在笑？

在和旁邊的人說什麽？是在談論我嗎？

楚言的思緒混了。

只看到教授的張張合合，卻沒聽進去他在說什麽，甚至在祈禱著這對話快點結束。

“所以——”袁教授的聲音突然放緩了很多，“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參加我的學研項目？”

楚言猛然擡起頭，不可思議地看向了袁教授。

袁教授表依舊溫和：“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找個時間好好聊一下。”

奢求已久的東西突然實現，像是毫無征兆掉下的流星，擊中了的口，強烈的震驚翻湧，讓楚言整個人都僵直了幾分。

多麽想答應下來啊。

可是，卻無法發出“好”字的音節。

就像舍友們說的，已經是風言風語的載，若是真的和教授一起做項目，必然會波及至教授。

到現在才說這話也許很可笑，但確實不想再承擔更多似真似假的苛責了。

“袁教授，”楚言雙翕，“謝謝您的認可。但是，我想放棄做學研項目的名額了。”

話說到最後，的尾音都在發。

袁教授很是驚訝：“為什麽？你是有什麽困難嗎？”

楚言強忍緒，不想莫名其妙地在師長面前哭泣。

搖了搖頭，淺淺鞠躬，囫圇說了句：“我、我還有課，先去上課了。袁教授再見。”

然後便轉跑走了。

之後想起來，這樣的舉好像更加讓人不著頭腦。

那天，楚言并沒有去圖書館。

背著書包，漫無目的地在京市的街頭游著。

直到華燈漸亮，天空披上絳紫的帷幔，才停下了腳步。

路邊的面包店裏散發出香甜的味道，勾著的肚子咕咕直。

楚言買了一個草莓油面包，然後坐在人行道的長椅上啃了起來。

周圍人來車往，或步履匆匆，或悠閑漫步，閃爍的霓虹燈給夜增添了幾筆絢爛。

可氣氛越是熱鬧，楚言越到孤獨。

偌大的世界，找不到歇腳的地方，只能在喧鬧之中暫借這一幽靜。

想著想著，在甜的面包裏嘗出了苦。

仔細品一品，才發現原來那是的眼淚的味道。

“沒出息。”小聲地罵自己。

路是自己選的，現在有什麽好哭的。

忽然，一個高大的影停在了的面前。

“確實沒出息。”

楚言一愣，猛地擡頭。

周慎辭背對著，看不清他的表，路燈勾勒出他闊的廓，清落卻又充滿迫。

楚言裏含著面包，角邊都是油漬，淚痕掛在雙頰，讓人莫名想起小區裏流浪的三花貓。

“你怎麽……”

“把吃的咽下去再說話。”

周慎辭皺眉，語調難掩嫌棄。

楚言聽話閉，快速咀嚼起來。

十幾秒後，張開，乖乖彙報：“吃完了。”

周慎辭擡起了大手，修長的指節抵住了的下，而後拇指輕輕過了的邊。

“吃完了不知道。”

突如其來的親昵讓楚言很不適應，下意識地偏過頭去。

周慎辭眉尾幾不可查地跳一下。

他悠悠地放下了手，又換上了冷冰冰的語氣。

“為什麽不回信息？”

楚言別過臉，目游移：“手機在包裏，沒聽到。”

周慎辭又問：“你對隨隨到這四個字有什麽誤解？”

楚言不語。

周慎辭似是看出了什麽。

“後悔了？”

楚言潔白的指尖蜷了起來。

半晌，小聲道：“我只是恨自己罷了。”

周慎辭淺淺地嘆息一聲，旋即躬，半蹲下來，固執地占據了楚言的視線。

來往的車前燈照過來，深雋冷峻的面容半明半暗，但眼裏分明浮著縷縷的溫。

他凝視著楚言，道：“恨我吧。”

一陣秋風經過，把面包的塑料包裝紙吹得沙沙作響，也卷起了楚言整齊順的發稍。

怔怔地著周慎辭，微張的無聲地了。

只聽周慎辭接著說：“如果我們兩個之中要選個罪孽深重的混蛋，那一定是我。”

“我是那個心機頗深引/你網的壞家夥，所以不論是網上的流言蜚語、還是現實中的指指點點，從今往後都由我來承擔。”

楚言眉心漸漸擰了起來，口而出：“說得倒簡單。”

周慎辭看著這副模樣，忍俊不，笑出了聲。

楚言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竟是把心聲如此直白地表達了出來。

應該是個乖乖金雀的角，怎麽能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周先生，我不是……”企圖辯解。

“別裝乖了。”周慎辭勾起了角，“我看著也別扭。”

楚言擡眸，若含星子，澄明的眼底倒映著周慎辭的影子。

周慎辭輕輕地拍了拍的腦袋，道：“以後我周慎辭就好。”

可能是錯覺，那個瞬間，楚言到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近了些。

“走吧。”周慎辭道。

楚言眨了眨眼睛：“去哪裏？”

周慎辭瞥了一眼：“送你回學校。”

“哦。”楚言應了一聲。

以為他來找自己是去開房的呢。

周慎辭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心又蹙了起來。

他下外套，蓋在了楚言的腦袋上。

“哎喲。”楚言沒有防備，喊出了聲。

掀起外套的一角，出臉蛋，問：“幹嘛呀？”

周慎辭看都不看，道：“收一收你臉上的表。”

楚言不明所以：“什麽表？”

周慎辭似是有些煩躁，停頓片刻，道：“我來找你不都是為了做那檔子事兒的。”

楚言不明覺厲：“誒？你怎麽看出來我在想什麽的？”

周慎辭：“……”

“你太好懂了。”

後來過了很多年，楚言一直都沒想明白那天周慎辭為什麽會來找自己。

周慎辭也沒有告訴，那個下午，從袁教授得知“楚言同學似乎有心事”的他用了多的人脈去尋失聯的。

--

晚上，楚言回到了宿舍。

另外兩個室友不在，只有姜曼窩在書桌面前，似乎在生悶氣的樣子，見到了楚言也不打招呼。

楚言想起自己下午的不告而別，有點兒尷尬地了鼻尖，主打招呼：“曼曼。”

姜曼悠悠地瞥了眼，態度冷淡：“嗯。”

楚言心想，肯定是信了那些傳言，要疏遠了。

怪不了，只能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誰知，沒過兩分鐘，姜曼竟是自己跑了過來，氣呼呼地質問：“楚言，你什麽意思？”

楚言一頭霧水，問：“怎麽了？”

姜曼道：“下午袁教授給我發信息，問我要不要和他做學研項目。”

楚言心裏稍稍咯噔，卻還是笑著祝賀：“太好啦，恭喜你曼曼……”

“不是這樣的！”姜曼打斷了，“我之前確實和袁教授遞了申請，但是袁教授之前就拒絕我了。他告訴我，系裏這麽多人，他還是覺得你最符合他的要求。”

楚言一下定住了：“什麽？”

姜曼道：“袁教授一直沒有和你說，是想讓你先去選你興趣的項目，哪知道你一個都沒選，還說要退出這個項目。”

楚言疑良久，才道：“曼曼，我不懂。”

姜曼：“哪裏不懂？”

楚言：“我退出了，這個機會留給你，不好嗎？”

姜曼更火了：“誰要你施舍機會？本就是靠實力爭取來的，為什麽要拱手讓人？你沒日沒夜的打工、學習，不就是為了出人頭地嗎？能不能打起神來！”

楚言瞳眸微微著：“可是……”

姜曼不給找理由的機會：“什麽可是？別人說點閑話你就打退堂鼓了嗎！”

楚言眼眶紅了。

“可如果閑話是真的呢？”

姜曼啞然。

過了好久，才愣愣地問：“你……真的和教授……”

楚言趕解釋：“不是教授。是另外一個人。”

姜曼立刻了把椅子坐了過來：“誰呀？”

楚言咬了咬牙，給周慎辭編了一個“得”的份：“我的男朋友。”

姜曼眼可見的興起來：“誰呀！”

楚言一五一十地將自己如何遇到周慎辭的過程和盤托出。

原以為姜曼會鄙夷這種從娛樂場所開始的關系，沒想到卻說：“哇！好浪漫！所以那個人還幫你選上了教授的課！”

楚言點頭：“嗯。”

“但是學研項目的事他真的沒手。”急著解釋。

姜曼笑了：“我當然知道啦。3班秦同學的媽媽還是袁教授的同事呢，袁教授也沒直接把項目給他啊。我相信教授是有自己判斷的人。”

說著，還拍了拍楚言的肩膀，“小言，你也是。不要被別人影響，去做你自己覺得對的事就好。”

姜曼的支持無疑給了楚言莫大的鼓勵。

隔天主去找了袁教授，重新闡述了自己的意願，并未之前的沖道歉。

而那次的項目，也為了後來職業生涯的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楚言記得，論文發表的那天，是個晴朗卻寒冷的日子。

高興過了頭，也沒問周慎辭是否有空，就給他打去了電話。

那時周慎辭正因為一批因作失誤而延時的訂單大發雷霆，整個會議室裏都出于極低的氣。

看著他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所有人的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

正當大家以為周慎辭要按掉電話的時候，他卻接了起來。

只聽電話那頭傳來了悅耳又歡快的聲音：“周慎辭，你看到了嗎！我的論文發表到SCI啦！”

衆人屏住呼吸，等待狂風驟雨的來襲。

可是，周慎辭卻只是嘆了口氣，語調微沉：“等會再說。”

楚言一聽，像是蔫了的小狗，一下沒了興致：“好吧。”

周慎辭看著會議室裏戰戰兢兢的衆人，擡手了眉心，道：“真厲害，恭喜你。”

楚言像是上足了發條，又開心起來：“嘿嘿，還好啦！我可以要個獎勵嗎！”

周慎辭：“說。”

楚言：“我想看冬天黃山的雲海。”

于是——

周末的時候，周慎辭推掉了圈裏公子爺的邀約，帶著楚言去了湯口鎮。

早已耳聞“會議室接電話事件”的某位爺打趣：“周哥，這次是心了？”

周慎辭眼睛眨都不眨，輕描淡寫道：“還不至于。”

他們這樣的人，沒有心，又何來心。

可當楚言為了拍下最佳角度的雲海，趁他不留神，爬上了一塊巨石的時候，他的心髒卻猛烈震了起來。

楚言對此一無所知。

按下快門，定格住杜甫筆下“雲海若鏡，山澈湛”的景。

接著，轉過，振臂高呼，後是初升的朝。

“周慎辭，這裏好漂亮呀！”

周慎辭幾乎是吼道：“快下來！危險！”

楚言撇了撇：“膽小鬼……”

就在這時，的邊路過了一個剛爬上來的小孩。

那孩子也沒注意，腦袋頂了一下楚言的小。

楚言瞬間失去了重心，從石頭上了下來——

“小心！”

那一刻，周慎辭的心的確停止了跳。

靈魂翻湧，倒流，曾經漠然的眼底，如今竟滿滿地盛著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