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值初夏，是鏡湖六月黃螃蟹時新的季節。六月黃外殼脆，質滿鮮很時下達顯貴的喜，一只公蟹有時能值一金。

午膳的第三道菜肴上的便是六月黃。

只那六月黃端上膳桌之時，沈云亭和嘉禾幾乎同時一愣。

李詢將六月黃挪到嘉禾跟前之時，沈云亭與嘉禾異口同聲道：

“我不能螃蟹。”

“吃不了蟹。”

嘉禾怔愣地看向沈云亭，心下猛地一揪，不能食蟹的事，只有與親近的阿兄爹爹才知道，沈云亭是怎麼知曉？

沈云亭斂眸，聲調沉穩：“我先前聽程景玄講起過。”

嘉禾微松了口氣。

李詢忙道：“原是如此，那這螃蟹便撤了吧。先上點心。”

旁侍從忙將螃蟹撤了下去，隨后立刻上了道小點上來。

小點是廚提前做好的涼糕，原料乃是糯米紅糖。

味甜的小點是嘉禾喜歡的，捧起一塊涼糕抿了口，扯著的涼糕著特別的鮮甜味，意外合口味，嘉禾吃了兩塊。

沈云亭不喜糕點，便沒用。駱遠倒是吃了好些。

李詢對嘉禾：“這糕點是那廚拿手的家傳獨門方，你若是喜歡用，回頭我讓他做好送去永寧侯府。”

嘉禾笑了笑，咽下糕點正想回話，忽覺一陣呼吸不暢，捂著口不上氣。

沈云亭最先察覺嘉禾不對勁，上前一步抓住的手腕：“怎麼了？”

嘉禾沒來得及回話，視線模糊，人影重疊，想手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嘉禾。”沈云亭急喚，卻沒得到回應。他徹底慌了神，方才的沉穩消失殆盡。

李詢立刻吩咐侍衛道：“速去太醫局請岑院正過來。”

岑院正是大鄴最好的醫者。

駱遠上前：“小禾苗，小禾苗。怎麼會這樣？你別嚇我。”

嘉禾閉著眼著氣，額頭的汗打了碎發，手背上、臉上起了小粒紅疹。

沈云亭心中一滯，恍然間記起前世嘉禾說過——

“思謙，我吃不了螃蟹，吃了上會起紅疹。”

沈云亭起走到桌邊，迫著自己冷靜，魚羹、河蝦還有糕點，里頭沒有蟹。

駱遠跟了過來：“是吃的東西有問題？可是我們大家都吃了同樣的東西，都沒事。”

沈云亭沉默片刻，掰開擺在桌上涼糕，放到鼻前嗅了嗅，臉忽變得慘白。

他舌頭嘗不出味道，嗅覺卻比之常人靈敏，他確定這涼糕里混了蟹膏。糕點本甜膩，那一點蟹膏只是用做增鮮解膩之用，常人嘗不出來不足為奇。

這涼糕是廚事先備好的，太子剛撤下六月黃，便吩咐上了點心，廚自然來不及換。這涼糕是廚家傳獨門方，除了廚自己沒人知道里頭的配方。沒人想到甜膩的糕點里會放蟹膏。

太子只吩咐人撤了蟹，廚只道是貴人今日不喜用蟹，誰也未料到那一點點增鮮解膩的蟹膏會出事。

解了緣由，沈云亭沖過去抱起嘉禾就往畫舫外去。

李詢蹙眉冷靜謹慎道：“你去哪里？不知病為何，貿貿然挪太危險。”

“誤食了蟹膏。”沈云亭問，“太醫何時到？”

“來回最快半個時辰。”李詢答。

遠水救不了近火。

“等不及了。”沈云亭未做停留，橫抱起嘉禾沖了出去，駱遠跟了上去。

李詢同往，旁侍衛勸阻：“殿下，今日外出已久，您跟圣上承諾的時辰只剩半刻鐘。”

“知道，我會回去。”李詢閉眼微嘆，朝那侍衛吩咐，“你去護送傅他們，有任何事立刻回稟。”

侍衛抱拳應聲，轉跟上沈云亭和駱遠。

沈云亭抱著嘉禾上馬車，駱遠駕車飛奔著往最近的醫館去。

嘉禾呼吸急促，神智模糊，耳邊盤旋著嗡嗡噪聲，在嗡嗡聲中，似乎聽見有人著聲一遍又一遍地說：“我不能再沒有你。”

紅疹很快遍布全，嘉禾渾泛著意，出指尖去抓。指甲細長，被抓過的地方很快起了長長幾條紅痕。

沈云亭捉住嘉禾的手：“別。”

嘉禾的手掙不了沈云亭，下意識用力掐他，在他手背上留下深深指甲印，珠從沈云亭手上滾落，他任由嘉禾掐著，低聲哄：“很快就會好的，醫館馬上就到了。”

……

嘉禾清醒過來之時，是在城南醫館的客間里。躺在泛著濃濃藥草氣味的錦被之中，醫館的抓藥的小見醒來，眉開眼笑：“姑娘你可算醒了，你阿兄守了你半天了。”

阿兄？

嘉禾抬眼看去，卻只看見沈云亭。他便是小口中的阿兄。

抓藥的小退出房間，沈云亭走了上前，開口嗓音微有些頹啞：“醒了。”

嘉禾腦袋沉沉，抿了抿干裂的：“大人怎麼在這？”

沈云亭用勺喂水給：“你方才在畫舫誤食了蟹膏，發了疹子。我和駱遠送你來的醫館。”

嘉禾撇開頭沒喝他送的水，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上頭還有一些未消退的紅疹。

沈云亭垂眸放下水碗道：“這些紅疹過些日子會消，你別擔心。”

嘉禾了四周一圈，沒找到駱遠，便問：“只有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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