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隔千里,鴻雁難寄。
宣玨之前都是面無表地冷對,這次終于再也忍不住,隔著紅塵,在夢境里,喝問一個聽不到他聲音的前世之人:“文瀾,你要把我和的這段,徹底抹去麼?!”
戚文瀾竟像是聽到他問,又像是喃喃自語:“他年史書相作,宣家盡是忠烈殉國,爾玉因病而亡。多好。”
宣玨緩緩閉眼,長睫上落了斑駁碎影。
他抿瓣,難以自抑地呼吸急促起來,再睜開眼時,眼底戾氣翻涌,一字一頓地道:“我不允。荒謬至極。”
本以為戚文瀾最多扭曲編排幾句,沒料到他真膽大妄為到肆意編撰。
戚文瀾仍像是在答他話:“這一樁樁一件件,何事不荒謬?再多一件也沒事。反正老子不想看你膩在邊上。”
宣玨再聽不到戚文瀾的話語了。
陡然一陣風,吹得他心痛撕裂——爾后在暗夜里睜開赤紅的眸。
旁邊似乎有道清淺呼吸。
宣玨下意識抱住了人,手指寸寸收。
我的。
宣玨雜難明的腦海里浮現出這個念頭。海嘯浪嚎、風鳴雷徹中,他抵死相抗,一遍又一遍默念:我的。
發間耳后,盡是幽微濃烈的花香,隔三差五會換個味道,梔子茉莉、薔薇白芍,偶爾也會有與他相近的檀香。
但無論何種熏香,他都能在尚未清明的時候知道是。
狂躁冷戾的氣息逐漸平靜,像狂風驟雨中心恰有盛開的花,洶涌席過的風陡然溫起來,只是輕輕吻了吻花瓣,然后不遠萬里地卷來盛放的水、遠的暖,和整個春日爛漫絢爛的景。
宣玨錮著懷中人。靈臺混沌,剎那間甚至分不清今夕何夕,良久才回過神來,沙啞著嗓子,輕輕喚了聲:“重重。”
第107章 通心(修bug) 剩下所有,都是你的……
夜未央。微寒的雪風夾雜青松淡香窗柩隙, 剛室溫度,在滾燙的爐火圍攻下遁散地無影無蹤。
宣玨靜很輕,謝重姒醒得也迷迷糊糊, 含混不清地“嗯”了聲, 往他懷里拱了拱。然后又昏昏然睡去。
幽火縈回折返的沉宣玨眸里,他咬牙關,還在回憶顛倒往返的夢里,戚文瀾堪稱出格的所作所為。
南北分葬,痕跡消亡,甚至明令止朝中野間談及這段讓人唏噓的姻緣往事。無人敢提。
再之后抵償般追封贈封了四五謚號, 給宣家上下死去亡靈安魂。
也給他補了一個。
他不需這些,若真在乎名聲幾何, 他不可能茍活十年, 更不可能放手共赴死。
但戚墨林怎敢——
宣玨氣極發狂, 卻莫可奈何,眼尾赤紅。前世最擔心的后事了真,震耳聾的鐘鼓般敲擊在他靈臺心脈上。
他甚至有些失控,臂彎力道沒有控制住, 謝重姒吃痛“唔”了聲,悠悠轉醒,強撐朦朧迷離的杏眸看他, 呢喃:“什麼時辰了……”
看外面天黑蒙, 曉得還在深夜, 不甚清明地嘟囔道:“還沒睡著嗎……還好我留你一晚了……”
宣玨沒作聲。又聽到迷迷瞪瞪,荒腔走板地哼了幾句跑調到天涯的搖籃曲,哄他般道:“睡吧睡吧,夢魘退散……”
“重重, 別再故意傷了。”宣玨終是忍不住,纏磨在耳邊低語,“也別再……騙我了。好麼?”
謝重姒不像他清晨半夜醒來都會立刻清醒如常,有段回神的空當,偶爾還會有起床氣,起得也晚。
前世剛婚時,宣玨不忍吵,天大亮醒來時還會陪在床上躺會,直到天人戰后磨蹭著爬起、眼發愣,才會起喚人端水洗漱。
所以現在謝重姒也只是左耳進右耳出,本沒反應過來他在說甚,有問必應好。和周公掰扯掙扎了會兒,撲棱湊到宣玨邊啄了啄,方才覺他冷汗滾落,不知是脈搏還是心跳轟鳴震響,在靜謐暗夜里分外明顯。
氣息都是紊的。
冰涼,像泡在寒泉里的玉。
謝重姒瞬間清醒了,一邊翻越過宣玨要點燃架上燈火,一邊憂慮地道:“夢到什麼了?”
宣玨怕眼底出的占有會嚇到人,捉住手腕,不讓點燈,遲疑道:“沒什麼……前世最后。”
“最后怎麼了?”謝重姒由他,語氣微頓。哪怕是著宣玨剖心對峙,前世最后一段也鮮提及。畢竟,宣玨那段時日退讓忍耐,并未發生對不起的事過。理應不是讓他覺得愧疚難安的心魔。
宣玨悶聲道:“文瀾把我二人分開安葬,各在雙方家族墓之。另選了新皇帝,是謝氏余脈,更國號回齊。杜撰了史料,你我毫無干系,形同陌路。”
謝重姒本是心虛幾分,乍一聽這虛無縹緲的訴委屈,愣了愣,然后道:“那是假的。之后的事兒我們看不到。只是一個夢。”
“是真的。”宣玨輕聲道,“那幅畫,秋獵騎圖,我送過去的——是不是在我走后,你就扔進爐火中了?”
謝重姒僵了僵,不可置信地看他。
宣玨嗓音沙啞地像被砂礫磨過:“后來問時,殿下言辭掩飾,說怕畫年久折損,理妥帖后就小心收起了,不宜展現人前。”
黑暗里,什麼都難看分明。宣玨甚至得寸進尺地捂住雙眼,一字一頓地道:“當時我騙自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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