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將過,玉蘭花謝了。”宣玨抬指勾起懸掛紅線,將香囊握掌心,“制式不大一樣,看來不是宮里統一制的。”
謝重姒大大方方承認:“不是呀,我自個兒的針線活。比雕刻稍好,這個你可以佩戴。辟邪安康。”
宣玨笑著應道:“是。”
今夜月甚濃,早月將出,他恰好在一汪月下,神溫和地不可思議,所有將盡的春都仿佛攏歸眸中。
宣玨問道:“殿下來,只是為了贈個香囊?”
“不是。”謝重姒沉默半晌,上前一步。
右手虛他肩上傷痕。持續月余的濃郁草藥味仍未散去,清淡苦,像是在提醒謝重姒——那日大雪,郎中換藥時,在外室焦急踱步,不經意抬頭時看到的猙獰刀疤。
輕輕說道:“今兒師姐又提到裴久,我就想到你的傷了。離玉,我當時收到云岫的信,差點以為見不到你了。”
不知為何,這幾日總是夢到前世太元六年。
宣玨離京獨行的那一年。
向來不會放縱往事傷痛蔓延,負面緒浮于虛表居多,不敢讓心魔得逞以傷自。
但……心疼還是難免止不住。
他是孝期將滿,冬末離京的。其實也本不算守孝,無收殮無燒紙無祈福無叩首。“判臣”之家,戴罪之,任何一對逝者哀傷眷念,都是對皇帝忤逆不臣。
宣玨什麼都沒做。
他更像是獨坐靜守,歸攏魂飛魄散的心。
臨走前,贈了枚雙環玉佩給,應下婚事。
父皇誅殺宣家滿門,獨獨饒恕宣玨。那恕罪之詞說得猖狂,說是留他一命……
留著給解悶。
不知是否因為如此,宣玨守孝期間,對若即若離,不敢靠近。
偶爾拽著戚文瀾上門看,也只是中規中矩接待。那段時日,謝重姒沒見他笑過。
唯一一次,是離開端茶,回來時,他正在和戚文瀾談什麼,邊一縷苦笑意。
宣玨離京前一晚,謝重姒一宿未睡,第二日送他到京郊,嘰嘰喳喳問他:“離玉,你還缺什麼不缺呀?我連夜換了一堆銀票出來,揣來了,待會都給你。還有通關路引,你也都帶好了吧?”
宣玨雪下靜立,靜默地看了很久,然后才手拂去發梢落雪,輕聲道:“不必了殿下,不合規矩。”
謝重姒:“哦。”
他似是看謝重姒低落,將玉佩解給,道:“還請殿下代為保管。遲則一年,短則半載,我也便歸來了,不用擔憂。”
謝重姒一愣,就聽到他俯下,隔著一定距離,有禮又溫和地道:“許君兩相合,歸來自定奪。殿下,暫且別過。”
然后夢里,就只能看到他漸行漸遠,沒雪中的背影。
到最后,風雪漸大,蹤跡皆無。
醒來后,憂慮不止,像是那年的憂心牽掛,隔了面目全非的過往,再次襲上心頭。
月夜下,謝重姒同樣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你那時傷得好重,師兄后來才說實話,說他沒有十全把握。刀傷風寒,出發熱,哪一樣都可能要你命。我有點后悔,不該攛掇你去漓江的。”
宣玨笑意淡了幾分,指尖輕,他任由輕上右肩,覺得安分許久的傷口,又作痛起來,他說道:“臣可認為,殿下是在憂心我麼?”
第94章 二郎 稱呼get√
謝重姒回答得理所應當:“是啊。”
走近幾步, 抱怨道:“釋空給的平安符形同虛設,他還騙我開過。嘖,閻王爺給開的嗎?”
釋空是寒山寺住持的法號。
漓□□鸞闖, 除了詢問歸期的書信, 還有稀奇古怪的平安符。
像是各路神仙都求了遍,厚厚一沓,又不知功效作用,一腦都塞了過來。
宣玨無言以對,道:“只是意外。不過也多虧裴久心橫,否則師出無名, 如何置他們?”
他做事向來周,試探爾玉甚至不是太主要原因——
謝策道雷霆整治, 要一點火星引燃炸|藥。
宣玨就給了他這個臺階。
要不然即使秦氏惡貫滿盈, 朝廷也不好對這難啃的骨頭下。
謝重姒懟他:“一刀換一命?還是‘朝廷員’的傷, 換來對漓江諸族的整罰?”
“不虧。不是麼?”宣玨笑道,“要不然,他們還得猖獗數載,陛下也不愿看到。”
謝重姒看他矜持淡然下的混不吝, 一時語塞,沒好氣地指他額頭,道:“不要命嗎?沒讓你拼死拼活。此次調查不行, 還有日后, 總能斬草除。走之前不是和你說了嗎, 萬事以你安危為上。只聽父皇的話,拿我的話當耳旁風啊?”
宣玨額心被得通紅,無奈地抓住指尖,道:“行, 日后聽殿下的。”
謝重姒沒作聲。反扣住他五指。
驚懼憂慮積許久,終于在萬事塵埃落定后,齊齊發開來。
咬下,半晌才哽咽道:“離玉,我是真的怕……”
怕這般辛苦籌謀,退懼忍,還不得善終,所之人仍命喪黃泉。
否則以無所顧忌的子,想要什麼,還不是早就開口提及索要?
宣玨怔了怔,對上嗔怪雙眸,有一瞬間想不管不顧,和盤托出。
自殘一刀也好,前世今生也罷,還有十年來生憂怖,統統細說,不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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