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重姒沒心思逗弄桃子, 擔憂看向江州司, 問道:“師姐最后一行, 去的是漓江麼?”
江州司無波無瀾地頷首。
舉止作一是一、二是二,沒有子的溫,更沒紅塵人氣,像描細繪的偶人。瓷胚般的臉上冷淡如冰, 角弧度都較常人僵幾分。一板一眼打著手勢:“揚州無果后,我先西行去了徽州附近,又去應天周圍,繞過百越地,前往漓江。算是環了中原一趟。前面一無所獲,只有在漓江尋了點小線索。”
“如何?”謝重姒問道。
江州司:“你知曉的,我一直靠襁褓布紋,按圖索驥。那布紋獨特致,而江南水鄉紡織昌盛,我就在江南一代苦廢功夫,實在無果,才去別的大氏族地帶運氣。還真給我瞎貓到了死耗子。”
“和秦家有關?”謝重姒猜道。
否則師姐也不會詢問田姜在何。
江州司把小團放在桌上,右指尖把它往外推,示意桃子自行玩去,等桃鸚鵡雀躍飛出窗外,才慢慢打了個手勢:“嗯。紋路樣式,是漓江附近居民經常制的祈符,丈夫下礦、嬰兒初生、孩人、夫妻婚,都會在襟穿戴上,制雙翔的赤龍圖,說是龍脈地礦,神明相佑。二月末到達的時候,漓江很,正好方便我四查探他們祠堂。我只在秦家祠堂里,發現過這個。”
說完,從懷里掏出一塊碎瓷片,輕輕放在謝重姒面前。
謝重姒拿起一看。掌大小,釉質細膩,花紋艷麗。
挲了下,想起民間氏族偶人的傳聞,抬眸輕道:“師姐,這是什麼?”
氏族為求氏神庇佑,會將八字相合的孩割去四肢,挖卻臟,再用石灰草木填充,塑在瓷胚之中,為“保佑”家族長盛不衰的偶人。
高奉神臺之上,香火。
江州司邊出個古怪笑容,像是被線提拉起來,手勢:“十七只瓷偶人。我都隨手打碎了,撿了塊離我腳最近的碎瓷片帶著。非得說這是什麼……”
間發出嗬的一聲,“恐怕是我本來應該的樣子吧?”
碎片質堪稱溫潤輕盈,被鮮一潑,倏地沉重起來。
謝重姒將瓷片放在手中把玩,片刻才道:“關秦老夫人什麼事兒?”
“也不是。”江州司聳聳肩,“漓江秦氏太了,老一輩人死的死、傷的傷,被不孝兒孫氣得臥床不起的,也大有人在,再進一步打探,就難了。六十歲朝上,碩果僅存的,就田姜一人,我找問問。”
謝重姒想了想,道:“老夫人避居,仆從都沒要一個,誰去攆誰,我不好冒然帶你上門。這樣,我差人送個拜帖,等應了再回你。”
“不過,師姐。”謝重姒往后一靠,手臂搭在橫案上,挑眉道,“你這麼折騰,谷主曉得麼?”
鬼谷谷主,活得不知歲月凡幾,頂著張看不出年紀的臉,養一堆四撿來的孩子。
江州司從小到大沒問過世,他閉口不提,只說過“前塵盡散,勿恨”。
可人非草木,孰能無。
只有明白何而來,何遭此事,一把火報了恩仇,埋葬過往,才能心甘愿重啟前行。
這是江州司幾十年的執拗。
江州司沉默搖頭,接著沒好氣皺眉:“師父不說,是他自由。我怎麼做,是我意愿。我管不著他,他也管不到我所行。”
又心虛補了一句:“你別和他說啊,我一直騙他我在查師叔死因。”
謝重姒:“……”
從善如流給張的師姐轉了話頭:“母后遇刺麼?皇兄按著刺殺武尋了,說是西域的制造,我近來在托人拓印圖。之后也請師姐幫忙瞧瞧。”
江州司難得不安,了鼻尖,召回桃子道:“……哎,謝了。”
是在說和田姜會面,也是在說幫忙打掩護。
謝重姒:“有什麼好謝的。祝師姐夙愿早。”
笑了笑,將掌心碎瓷片一撂,風輕云淡地道:“不過,你這仇估計也快報得差不多了。漓江那家,撐不了多久。朝中秦氏員,盡皆下獄。水至清則無魚,朝廷上下,沒幾個手真干凈的,昔日父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真查起來,一個兩個尾都著呢,一揪一個準。等再過幾日又下獄一批人,我去秦云杉宮里逛逛。”
“秦云杉?”
謝重姒:“秦家三房的嫡。為人狠辣,我不怎麼喜歡,但奈何要去激個馬腳,以防秦家還有什麼線在都嘛——要不然,我真的不想去看,天金闕里最討厭的人就是了。”
謝重姒對親近之人從不設防,喜歡厭惡,張口就來。
能真被說著“討厭”二字,想來是深惡痛絕了,江州司若有所思。
天金闕,春意復蘇。又過了三四天,枝頭林間,百花齊綻。
桃李芬芳,萬紫千紅人間四月景,群華爛漫。
海棠枝椏斜漫過書房,蔣明給宣玨上了杯溫茶,踮著腳步退下,留出足夠空位給君臣談。
“年春新茶,味道如何?”皇帝沒立刻步正題。
宣玨抿了口,嘆道:“甘醇濃厚,西湖龍井之味,向來絕佳。難得有口福,謝陛下賞賜。”
他傷病初愈,仍舊告病,今日得召,也未著服。
而是青素雅,像是尋常人家的公子,就連發帶都是制式普通的月白寬帶。謝策道顯然注意到了,問:“這素凈,去清談問道了?這麼急著召你宮,沒打攪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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