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意外”無異于火上澆油, 不僅秦氏, 其余稍小氏族，也有涉及礦脈，一時間人心惶惶，各拉陣營, 分歧不斷。

再雪上加霜的是，黔首反抗，鬧騰著要削減下礦時辰，保障安穩，如若真意外死后，礦上要補家眷——據說是從百越學來的。

肺癆將死的、失父喪子的，行街走巷，抗議不斷。

更有甚者趁襲擊了那些高門大院，哪怕頭破流，也要砸個聲兒響。

一時間，貴人的和著貧夫賤民的，濺雪落紅。

至此，漓江諸族，拉開序幕。

報隔了幾天，才飛書傳至謝重姒手上。

靜默地看完，隨手撕碎，扔進火爐里燒了，又問道：“皇兄手了？”

云首領回：“沒聽溫大人提過，但王爺可能有自己的打算。”

謝重姒：“他這次鼻子倒靈。有進步。接下來事兒甩給他和父皇吧，至下月中旬，父皇才會有作。我們這邊先撤人。”

“……殿下。”云首領猶豫片刻，還是道，“漓江的人手，折損得差不多了。”

之前殿下提過，要陛下震怒發作，準備磨刀霍霍時，才好渾水魚。

泥沙俱下，各方暗線能得到最好的保護。

他有些可惜：“您要是晚數月手就好了。”

謝重姒卻搖了搖頭：“沒甚區別，都是些有求死之心者，早些了卻他們心愿，不也算解麼？讓護送五夫人來京的人多上點心，以禮相待。”

謝重姒口中的五夫人，是秦氏五房老夫人。

五房人脈凋零，到如今，只剩下老人家一人。無兒無，夫婿早喪。

聽聞早年也是兒雙全，不知后面經歷過些什麼深宅齷齪事。與其說對皇權忠心，不如說對家族痛恨——這次渾水攪得這般徹底，功不可沒。

云岫應道：“是。老夫人子不好，屬下已命人小心看顧。”

他覷殿下像是沒話要代了，想要告退，忽然聽到謝重姒輕輕問道：“人醒了沒？”

“沒呢殿下。”云岫無奈，這話今兒問了好幾道，“醒了立刻稟報您。”

謝重姒輕如鴻地“嗯”了聲，揮退云岫，繼續拿著銀剪，修理盆景突兀而出的枝椏。

等過上一段時間，就可以再去冷宮里，問候一下秦云杉了。

秦云杉致使蘭妃流產，又用母后舊樣式設計陷害李人，便給這倆人指明了敵手，于幕后。

謝重姒不喜宮斗，李人想拉攏，送過幾次親手烹制的點心，被拒了。

而蘭妃更有眼力見，沒敢打擾，直截了當地送秦云杉去了冷宮。

甚得心。

謝重姒指間一握，“簌簌”一聲，歪斜枝椏落了地。

齊家宅，枝椏上雪落簌簌，白鹽似得灑在空中。

金繁臭著一張臉，默念了遍“醫者仁心”，確認不會放任自己公報私仇后，才在下人帶領下第二次走進院中。

剛走進沒幾步，腳步微頓，朝立在院中的人道：“醒了？剛醒還得躺幾天，到跑個什麼？”

宣玨在那株紅梅樹下，攏袖靜立，稍稍仰頭，像是在看落了雪的紅梅。

聽到金繁喚他，好聲好氣地笑道：“屋里悶，出來走走。今早醒的，勞金大夫奔波。”

他束冠白，披了件灰氅，一不茍至極，全然看不出肩傷未愈。

金繁卻看得眼皮一跳——大氅一般極重，在肩上……他不痛嗎？

金繁：“進屋，躺下，休息。”

宣玨客客氣氣迎他進門，道：“是玨任了。”

金繁照舊替他把脈，查看傷口，有意探尋幾句，可宣玨待人接滴水不，金繁本找不到機會。半個時辰后，郁悶地準備離去，卻聽到宣玨問他：“金大夫，是殿下讓你來的麼？”

金繁可算找著機會了，板著臉，看了眼立在一旁的白棠，道：“不是，是你那下屬找我的。怎麼，你和阿姒很？”

“尚可。”宣玨笑了笑，“此次漓江之行，是殿下所托——玨就不起相送了，讓白棠送您回去吧。”

他似是倦怠，三言兩語應付完，又雙眸一闔，將金繁滿肚子疑問堵了回去。

白棠做了個“請”的手勢，金繁縱想再問，猶豫再三，還是不好在這當下刨問底。

徑直離開了。

宣玨靠在床榻上，將發冠摘了，對還留在室的蘭木輕輕問道：“如何？”

蘭木張地抿了抿，看宣玨仍舊俊逸華雅的臉，卻敏銳地捕捉到……山雨來的晦沉。他不安地回道：“沒、沒有。今兒還是沒有。已是第三日了……”

“第三日？”宣玨輕地挲掌心玉刻，“等明兒最后一日，若再沒有，不用盯守了。撤吧。”

“……喏。”蘭木極小心地應了聲，不敢氣，走出門后，才呼出一口濁氣來。

合上的門帶起冷風，卷過紗簾，吹得床頭瓷瓶里花枝晃，一朵孤零零的梅花掉落，被宣玨接在掌心，又擱在案上。

其實，再等到明日，也不過死刑遲緩。

宣玨忽然就想到了那年冬末。

他說服陳建陳閣老，再暗中策反三支都守兵，圍困天金闕，破之后，好整以暇地來到太極殿——謝治在此，不可置信地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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