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檐下屋角,也會掛這種祈福求平安的鈴鐺。
那年,那倆個剛公主府的江南年,笑著從院門進來時,銅鈴也是這麼隨風而響。
爾玉去了京郊皇陵祭祀,需要幾日才能回來。
也不知是哪個管事缺心眼,或是心眼太多想送誰個人,竟把這些面首迎進了公主府。
宣玨心里不快,卻懶得計較,也不屑爭論,只置之不理。
那段時日謝重姒迷上了同心球,收了幾個象牙雕篆的,但不襯心意。宣玨便試著自己刻刻,同心球又稱鬼工球,嵌套層疊,鬼斧神工,難度極大。
他才剛索到一半,就被人上趕著挑釁試探,饒是圣人也會煩躁,便冷冷抬眸,睨了他們二人一眼。
一紅一青的兩個年郎,都長得致可,青那位更是神態舉止間,與他至六分相像。
看得出送禮之人,頗費心思。
宣玨淡漠地道:“不迎,送客。”
有下人在院里,是向著他的,聞言客客氣氣地要請兩人出去,紅年歪著頭嬉笑道:“哎呀,以后都是要共侍一主的,哥哥害什麼呢?我……”
他旁邊的青年拽住他,收斂多了:“改日再來拜訪。”
第二日,第三日,這兩人還是一個勁往宣玨眼前湊。宣玨察覺異樣,但沒說什麼,只吩咐不要讓他二人靠近。
直到第四天,那位力沒地兒放的紅年,翻著墻進來,踩碎了他做到一半的雕刻。
宣玨斂眸不語,紅年又是“哎呀”一聲,道:“不小心。改日賠你一個。”
青年也急急忙忙走近,拉著人想要道歉,宣玨卻突然開口:“都下去。”
是和仆人們說的。
下人們面各異,也有不忍的,皺眉想幫宣玨趕人出去。
“下去吧,我和他們二人說幾句話。”宣玨又重復了聲。
仆從們才陸陸續續退到院門外。
院里沒了人,紅年了個懶腰,大大咧咧地坐在宣玨一旁,自來倒了杯水喝。
宣玨輕笑出聲:“改日賠我一個,你會雕?”
“不會啊。”
“那你準備買一個麼?”
“我沒錢,剛贖呢。”
宣玨奇了:“那你拿什麼賠我——你的雙足,還是你的頭顱?”
紅年的笑意僵在角,那個瞬間,他沒覺得宣玨是在開玩笑。
他是真的想砍了他的腳,或是要了他的命。
他忽然明白過來,那些江南老賊們,為何非得拉攏這位孑然一的“叛臣之子”。
就在他僵住時,宣玨轉了話題:“找我何事?”
盡管紅年渾上下,都盡可能表現出恃寵而驕的放肆勁,但——
恃寵而驕,也得有寵,連爾玉的面都未見到,哪來的這麼大的信心?
這種豢養出來的小倌,察言觀謹小慎微是生存本能,宣玨不認為他們蠢到會直白找死。
青年明顯更為沉穩,聞言,筆直地坐在他面前,道:“江公托我向您問好。”
宣玨心里有了數——應天江家。
“一個多月前,這邊假托酒宴寄封信給您,沒有回應。”青年繼續道,“信上容,您應當也無從得知,江公讓我再轉述一遍。”
宣玨直截了當:“宮廷宴席,還是做手腳得好,對吧?”
青年點頭:“是。可實在是事從權急,想讓您即刻知道。齊家倒臺,牽連宣家,罪名叛國,書信是您親手接的,自然明知有假對吧?您不想知道,真正做手腳的是誰嗎?”
宣玨輕輕抬眼,那雙琉璃眸澤極淡,冷下來時疏離漠然。
青年卻以為他是聽到家族曾經的不測,而冷了神,緩緩開口道:“太子謝治。”
太急了。宣玨心想。
江家族長是個白發蒼蒼一把胡子的老頭,最是耐得下子。
冒這麼大險找他兩次,必有變故。
宣玨像是不經意地問道:“太子麼?為了除去黃家和三皇子?”
“自然。三殿下之前和齊家走得也近,一箭多雕。”
宣玨話鋒一轉:“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
青年無奈:“……您看我是像有資格知道的那麼清楚的人嗎?”
宣玨邊思索邊徐徐而道:“江城老先生舊友居兵部,轉擢南參軍,歷任經歷的將領有張奇、田和顧孟,哪一位被拉攏住了?”
一群比猴還的老油條,沒兵沒馬,不敢造反。
更不敢這麼急不可耐。
青年瞇了瞇眼。
“張奇年前剛嫁,夫家平郡王,犯不著用項上人頭冒險;顧孟草芥出,和氏族向來不大對付,早年朝堂十句話里面八句離不開增富人稅,以供軍部;只有田,正妻小妾是氏族姐妹,太子砍過他的開銷,讓他在南剿匪剿了一年有余。”宣玨微微一頓,見紅不可置信地手一抖,差點沒打碎他那套上好的青花瓷盞,順手一扶,接著道,“若是田將軍投靠,江老心急些許,倒是有可原。”
青年眼里眉梢震驚未散,讓宣玨逮了個正著。
宣玨心想:哦,是田。十五萬軍隊,不可小覷。
可……那又如何?
宣玨說不清是嘲笑還是諷刺,徐徐而道:“江老是想給子孫留下一堆爛攤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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