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俏只能給余笙發微信，在語音里唱《小白菜》。

小白菜呀，地里黃呀，三兩歲上，沒了娘呀……

聲聲凄慘，字字帶淚。

余笙不了了：“得得得，煽什麼啊！不就家長會麼，我想辦法給你租個臨時的哥，你等著。”

理工出的直男審通常不及格，余笙這種走位風的，只能算是變異品種，所以俏俏對這個臨時的哥并沒有懷抱太大期待。只求他隨配備速效救心丸，別在看見的績單時當場暈過去。

直到那個仿佛自帶芒的年輕男人站在面前，俏俏才相信，原來這個世界上真有天上掉下粘豆包的好事兒，還是熱乎的。

（8）

十一月初，這座位于中東部的城市已經開始小幅度降溫。

俏俏據余笙的指點守在校門口等那位臨時租來的哥。藍白相間的秋季校服，細長的白耳機線藏在校服領里，歌手用帶著濃烈江湖味道的嗓音安靜地唱：

燭倒影為我添茶

相逢太短不等茶水涼

你扔下的習慣還頑強活在我上

耳朵上驟然一空，有人自后摘下了的一只耳機，行間掠起一片好聞的薄荷香。

俏俏下意識地轉過頭，長發尾端輕輕過那人的前的襯衫紐扣。

幸存的另一只耳機里依然有歌聲傳出來：

他走在馬蹄的余聲中

夕燃燒離別多場

仿佛真的有夕在眼前燦爛燃燒，一只穿著黑外套的手臂到面前，袖口微微收，襯得手指白皙纖長。俏俏聽見那人的嗓音和耳機里的歌聲融在一起：“是余俏嗎？你好，我陸驍。”

高地為陸，健勇為驍。

你一定是一個博學又勇敢的人吧。

俏俏張得話都忘了說，陸驍的手還在那里，卻下意識地低頭按亮了手機，里嘀咕著：“啊，我是余俏，我是。我這就告訴余笙，說我們兩個功會師，哦不，見面了……”

手機被溫暖得微微發燙，屏幕亮起，上面是一個年的側臉。打得太強，模糊了五，但是直的鼻梁線條依舊醒目。

俏俏立即背過手，臉頰迅速漲紅：“那個……我隨便設著玩的……”

陸驍笑了笑，右耳上墜著一顆純的黑曜石耳釘，他道：“那個是我高中時候的照片，好多年前的，我變化大的。”

俏俏想了想，鼓起勇氣：“那加一下微信好友吧，你發幾張近照給我，我換著用。”

陸驍笑起來時眉目，非常好看，他點點頭說：“好啊。”

俏俏聽見心里傳來歡快的聲響，仿佛有小靈撒著星星一路跑來。

很多年后，兩個人組建了溫暖的小家庭。俏俏無意間問起：“陸驍陸驍，你第一次看見我時，心里在想什麼？”

陸先生只是笑，不說話。

他想的是，其實我一直不太懂，“甜”明明是一個表示味道覺的字眼，為什麼經常被拿來形容一個人，直到你亮著眼睛對我笑，我突然明白了。

你帶笑的眼睛，是人間最甜的絕。

（9）

當年的學神空降高二五班家長會，還是小小的轟了一下的，尤其是在一屋子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無課可上的況下，索組團過來瞧熱鬧。

這個說，陸驍啊，畢業這麼多年也不曉得回來看看，快把我們這些老骨頭忘干凈了吧；那個說，幾年不見小陸又帥了，Q大的飯就是養人。

人海戰毫沒有打破陸學神的得防線，陸驍姿拔地任人圍觀。黑的及膝風搭配白襯衫，下面是一條藏藍的直筒，腳藏在短靴里，顯得型細長，腰線致。

陸驍面帶微笑挨個問好，教數學的張老師教英語的李老師，忙而不，一個都沒有錯。活生生的謙謙君子。

湊熱鬧的夫子們齊聲嘆息：多好的孩子啊！

多好看的孩子啊！

老嚴終于醒過味來，視線在陸驍和俏俏之間來回游移：“你是來給余俏開家長會的嗎？余俏，陸驍是你的……”

俏俏的注意力全在陸驍上，眼見著陸驍微低下頭對笑了一下，邊彎折出的弧度英俊至極。本就沒什麼定力的小姑娘瞬間慌了神，腦細胞炸漫天煙花，口而出：“他是我男人。”

智者說，最怕空氣突然安靜。不是沒有道理的。

能言善辯的靈魂工程師們集靜默，尷尬之際，陸驍神不變淡然救場：“不好意思啊，劇了。”

一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老嚴笑得尤其夸張，陸驍繼續道：“目前我還是余俏堂哥余笙的朋友，家里人都在外地出差，我臨危命。嚴老師，余俏在學習上有什麼問題，您都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輔導。”

正愁沒人教，天上掉下來個粘豆包！

嚴老師和余同學共同頷首微笑，一個滿臉欣，一個滿心猥瑣。

（10）

學生們把各家家長帶進教室后，就在外面等著，有耐不住寂寞的，三五群的組隊刷游戲去了。俏俏趴在教室外的窗戶上，地向里張，陸驍的背影即便陷在人群里依舊醒目，男模似的。

真好看啊。

看得久了，陸驍似乎應到了什麼，轉過頭看向俏俏所在的方向。俏俏迅速蹲下，心跳快得像是要飛出來。

突然，有人在右耳邊上說了句什麼，俏俏沒聽清，下一秒，籃球攜著巨大的沖力結結實實地砸在的肩膀上。

“咣”的一聲，直接把俏俏砸摔在地上，聲音響亮得整棟教學樓都跟著了三。

俏俏扶著肩膀站起來，看見幾個同班的男同學站在那里，其中一人半笑半諷地道：“我就說右邊耳朵不好使，是個聾的，你們還不信，這下驗證了吧！”

俏俏活了一下肩膀，沒傷到筋骨，就是皮有點疼。撿起籃球頂在指尖轉了一圈，表鎮靜，眼神里卻出倔強的味道，道：“我右耳朵是聾的，但是右手特別好使，你要不要也來驗證下？”

幾個男同學同時愣了一下，俏俏抬起手臂，籃球攜著風聲原樣砸了回去，角度沒選好，正砸在剛剛說話的那個男生的鼻梁上。男生“哎呦”一聲，彎下腰，籃球落地的瞬間滴子也砸了下來。

散在教室周圍等家長的學生都圍了過來，自發將俏俏和傷的男同學圍在中央。俏俏攥手指，看到的瞬間，覺到自己在微微發抖。

（11）

最先站出來說話的是班長程寧，格外瘦小的一個孩，踮起腳尖用紙巾幫男同學捂住鼻子，不住地問：“楚尋，你沒事兒吧？要不要去醫務室？”

名楚尋的男生說不出話，接過紙巾，一邊鼻子一邊擺了擺手。

俏俏看著楚尋，道：“去醫務室之前，把欠我的道歉還給我！”

程寧皺著眉道：“鼻子都被你砸出了，你還想怎麼樣？不要太過分！”

程寧自高一起就是老嚴手下的班長，影響力還是有一些的，一說話，周圍響起了不附和聲。

俏俏抿了抿，道：“我用球砸他，是因為他也用球砸了我，一報還一報，這一點算是扯平了。他說我‘耳聾’的那句，難道不用道歉嗎？”

程寧被噎了一下，臉不太好看，小聲嘀咕著：“耳朵本來就不好，怨不得人家說。怎麼能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太野蠻了吧。”

楚尋高大清秀，在班級里人緣不錯，生緣尤其好。幾個生合伙幫腔，嘰嘰喳喳。一個說，算了算了，耳朵連著腦子，說不定腦子也不好，別跟計較。另一個說，我聽說耳朵是被自己爸爸打壞的，暴力傾向，傳的！

提到“暴力傾向”四個字，俏俏的眼睛驟然潤，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可怕的畫面。就在這時，后傳來一聲微沉的呼喚：“俏俏，過來。”

聲音醇濃沉靜，帶著某種懾人的力量。

俏俏含著眼淚轉過，看見陸驍朝出手，骨節致修長，如同白描般清潤地滯在空氣里。他看著，目安靜而暖，他重復了一遍，聲音輕且堅定：“俏俏，過來。”

耳邊仿佛響起冰雪消融的聲音，過云層灑下來，金霧茫茫。俏俏想，陸驍啊，你真的不該在這種時候出現的，我真的要開始喜歡你了，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

多年之后，俏俏依舊忘不了那一天，陸驍仿佛以火焰為徽象的撒拉弗，用翅膀為趕走了一切黑暗與野，站在圣溫暖的地方對說，俏俏，過來。

“到我邊來，我會保護你。”

（12）

俏俏低著頭走過去，不敢握陸驍的手。陸驍卻大大方方地攬住的肩膀，將半掩在后，道：“我是余俏的臨時監護人，有什麼事可以直接跟我說。”

陸驍拔英俊，扔在哪里都是扎眼的存在，放在一群十六七歲的孩子中間，更加顯得氣質卓然。程寧明顯被陸驍的氣場震了一下，楚尋捂著鼻子，甕聲甕氣地道：“你家被監護人一個三步上籃砸歪了小爺的鼻子，麻煩你先給我一個說法！”

陸驍神不變，攬住俏俏的手臂愈發了，他道：“有果必有因，我們去找年級主任調一下走廊里的監控，看看余俏為什麼會拿球砸你吧。弄清楚前因后果，再給說法也不遲。”

真要鬧到年級主任那里，誰都討不到便宜，還趕在召開家長會上的節骨眼上，不是找死是什麼。

楚尋猶豫了一下，程寧連忙道：“自己班的事就不要麻煩年級主任了，不然，嚴老師的面子上也說不過去。余俏和楚尋都有不對的地方，讓他們互相道個歉，您看，行嗎？”

陸驍笑了一下，道：“你們說余俏‘耳朵不好’、‘暴力傾向’的時候，沒想過是你們的同班同學嗎？承擔責任的時候想起來賣懷了，年紀不大，稀泥和得倒是不錯。”

程寧又被噎了一記，臉徹底綠了芹菜。

陸驍走到楚尋面前，揮開他捂著鼻子的手，見已經止住了，就用手帕幫他拭鼻子下的污跡。作不輕不重，卻把楚尋嚇得僵在了那里。

陸驍把手帕折了幾道，塞進楚尋手心里，看著他的眼睛道：“我陸驍，教學樓一樓大廳里高考榮榜上排第一的那個，就是我。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混的，招貓逗狗，打架生事，組隊網吧刷通宵回回都有我，但是有一件事我絕不會做，那就是欺負孩子。《孟子·離婁章句下》里說，人有不為也，而后可以有為。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回家問問百度，還是不明白的話，就來Q大找我，我親自教你。”

說完這話，陸驍再不去看楚尋的臉，帶著俏俏就近找了家咖啡廳，幫要了杯熱可可，道：“在這里等我，開完家長會我來接你。”

冰涼的指尖上玻璃杯溫熱的外壁，俏俏無意識地蜷了蜷手指，低聲道：“陸驍，你別相信他們說的話，一個字都別信。”

陸驍笑了一下，眼神里帶著年男人獨有的溫和清朗，他道：“我當然不信，除了你親口告訴我的，別人說的話，一個字我都不會相信。”

許久之后，俏俏低聲問他，為什麼愿意無條件相信。

陸先生笑了，說：“因為你是我的孩啊，在喜歡面前，沒有懷疑，只有信任。”

（13）

安好俏俏，陸驍重新回到教室繼續未完的家長會。其實，家長會上，嚴老師還是給俏俏留了面子的，但是績單白紙黑字的擺在那兒，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已經沒啥下降空間了。

陸驍扶額，老嚴委婉道：“余俏這孩子很聰明，就是容易分神，家長多督促一下，還是有進步空間的。”

潛臺詞是，您家孩子玩心可重，再不好好管管，就要浪沒邊兒了。

陸驍將績單對折，收進口袋里，說：“謝謝嚴老師，我會跟余俏的家長如實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