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去的路上，氣氛比來時又更凝重了一些。

剛才在醫院，陳青茹做了一系列檢查，醫生告訴有早產跡象，要分外留心，并在原先開的藥的基礎上又加了一盒藥。

初為人父母，宋衛明和陳青茹聽見這個診斷都很慌，一直問醫生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保胎，醫生建議陳青茹順其自然，并讓保持良好心，不要過度勞累，一周后再看結果。

走出診室，宋衛明立刻建議說：“去另一家醫院看看。”

陳青茹低頭看著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輕輕點了點頭。

夫妻倆暫時擱置一切爭議，全力以赴去為這個小生命謀求生機。

他們去了十公里外的另一個婦保健院，那是全國聞名的，得出來的結果幾乎沒有差別。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了，跑了一整天，兩個人都疲力竭，他們盡量不談孩子，仿佛回避掉這個話題，孩子就沒事了，實際上兩人心里都深深憂慮著，后來宋衛明談到讓他媽過來照顧，陳青茹終于答應了。

于是，兩天后的一個傍晚，陳青茹上完課回到家，就發現家里多了一個人。

劉春梅也剛到，是宋衛明開車去高鐵站接的，陳青茹回來時正在廚房里安置帶來的自己家腌的兩罐子菜，陳青茹遠遠聽見劉春梅說話的聲音，給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設才舉步往廚房走……

劉春梅還是頂著那個與材極不相稱的炸頭，因為剛到，還沒來得及換服，上還穿著一件鼓囊囊的藍羽絨外套，倒顯得比之前年輕了，看見陳青茹，立刻熱地微笑，“青茹，回來了？你們課上得晚的。”

“媽，不好意思，我有課所以都沒能去接你。”

“沒事兒沒事兒，”劉春梅迎過來，眼睛一直盯著陳青茹的肚子，“怎麼樣，聽說有點胎位不穩？我帶了點兒我們那邊的土方子，剛剛放在客廳茶幾上了，走，我給你泡，很有效果的。”

于是，半個小時后，陳青茹就坐在客廳里，手上捧著一杯不知用什麼藥材泡的深黃的藥湯，劉春梅就坐在對面，微笑著督促：“喝吧，沒事兒，這是我們那邊的老中醫開的方子，好多胎位不正的吃了都把胎保住了。”

陳青茹只能微笑著，低頭抿了一小口，到濃重的苦味兒，生生咽下，咽下后齒間還殘留了一子沖鼻的中藥味兒。

劉春梅很滿意陳青茹的乖巧，站起準備去廚房，走前叮囑：“一定把它喝完，很有效果的，我去看看排骨燉爛了沒有，那個吃了對你的也有好。”

陳青茹額角的神經一跳，急忙站起來，“媽，我不吃湯的。”

“排骨湯吃了補，對孩子也好，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得為肚子里的孩子著想！”

“可我本來就孕吐，吃會更想吐的。”

“吃吃就習慣了嘛，總要習慣的，”劉春梅說話始終一個笑模樣，但態度卻是不容置喙的，陳青茹突然知道宋衛明那種甜會哄人但又的迫來自哪里了。

劉春梅見陳青茹沒再接話，高高興興走出客廳，往廚房張羅湯去了。

陳青茹重新坐下，咽了口唾沫，口中的中藥味兒一點也沒消散，低頭看了眼自己碗里那淡黃的湯藥，突然想吐，于是，就放下碗到衛生間吐去了。

不一會兒，排骨湯也好了。

劉春梅端著湯從廚房出來，喊他們吃飯。

陳青茹抱著馬桶吐得有氣無力，簡直把胃也要嘔出來了，聽見外面一直在喊吃飯，不得不起來，強撐著在洗手臺洗了手漱了口，拉開門去飯廳。

飯廳里，宋衛明和劉春梅已經在飯桌前了，桌上有六個菜，四葷一素一湯，香味俱全。宋衛明直盯著那碗熱氣騰騰的排骨湯，忍不住要開似的，他見陳青茹出來，連忙招手，“快來快來，飯菜都涼了！”

陳青茹提著步子來到飯桌前，掃了眼桌上幾個菜，很是自愧不如，“媽的手藝真好！”

“嗐，做了幾十年的飯了，比不得親家母，是老師。”

“您別這麼說，各人有各人的長嘛！”陳青茹坐下來。

那邊廂，宋衛明已經為自己盛好一碗排骨湯，準備喝了，劉春梅見了直搖頭，“怎麼不給青茹盛啊？”

陳青茹剛端起碗準備盛飯，就見宋衛明手過來接碗，碗一收，“我不喝湯的。”

“喝一點，我給你把排骨挑出來，只盛湯，”宋衛明著。

劉春梅也含笑著向，“很營養的，喝一點沒事。”

“可是……”

“嘗試一下，我媽手藝很好，保管你喝了就會喜歡上。”

對上兩雙如此殷切的眼，陳青茹仿佛被定住，再說不出一聲拒絕的話，甚至在心里說服起自己：是該吃點，也許孩子有早產跡象就是因為營養不夠呢！

于是點點頭，由著宋衛明為盛了一碗滿滿的湯，湯里并未像他說的那樣把排骨挑出來，里面有兩塊小排骨，面上還飄著幾塊丁兒，當湯放在面前時，聞到那味道已經開始反胃了。

“嘗嘗，煲得真的很好吃，”宋衛明說。

陳青茹只好強忍著不適，用勺子舀了小半勺在邊，抿了抿，太腥了！可想想孩子，便屏住呼吸把這一勺都灌了下去……

“怎麼樣？好喝吧？”劉春梅著。

陳青茹對上殷切的眼神，不忍駁的，只能微微一笑。

“那就把這碗喝了，嗯？”宋衛明又說。

陳青茹又想了想孩子，緩緩點頭，“好吧！”

于是，當天晚飯，像喝藥一樣把這碗湯喝完了。

喝完后，口腔里還殘留一腥味兒，于是趕去刷牙，又用漱口水漱了幾回，味道才終于沒有了，可后來打了個飽嗝兒，腥味兒又泛上來，惡心得，吐意又來了，只得跑回衛生間，接著吐……

劉春梅在廚房聽見，不由得嘆：“青茹，你這吐得厲害啊，剛才的湯算是白喝了，那麼補的。”

陳青茹仍抱著馬桶在嘔，幾乎把膽都嘔出來了，吐到后來終于沒東西可吐，才扶著墻壁站起……眼前一黑，差點兒沒栽下去，大概在那一瞬間想到肚子里還懷著一個，栽下去了不得，竟然生生站住子，清醒了過來。

心里一陣后怕，扶著墻，慢慢地深呼吸，深呼吸……外頭劉春梅還在說什麼，聽不清了，只覺到一陣斷續的雜音。

慢慢的，終于放松下來，抬起頭，余瞥見浴室的鏡子里，自己蓬頭垢面，雙眼通紅，一滴眼淚不期然掉下來，是剛才吐得太厲害導致的生理淚水。

看見鏡子中落淚的自己，怔然，就定定看著那滴淚從臉上緩緩到下，一種奇異的覺升起來，外面劉春梅還在說湯的事，大概到了某神經，的眼睛越來越模糊，眼眶越來越潤，最后，捂著臉，無聲地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