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軌

餐桌上的火鍋熱氣騰騰, 充斥著嬉笑玩鬧的聲音，這是倪薇從未驗過的家庭聚會, 沒曾想會如此輕松活泛。

雖隔著屏幕, 但秦爸認得出倪薇是當初拿著表來做改良的孩，問起腕表去向和使用驗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倪薇不想拂去這位叔叔的面子，況且他的手藝也確實獲得了一衆好評。

“你這麽用心, 收到手表的人肯定很開心呀，是不是。”秦爸笑著問。

開心嗎？也許吧。倪薇眼睫低垂，再度不著痕跡地誇耀了番秦爸, 沒有繼續銜著這個話題說下去。

吃完飯後，氣氛并沒有冷卻下來，反而因為秦爸起哄喊著幾人來唱K，客廳更加歡沸熱。

紙杯的飲料已然見底，剛巧倪薇打算下樓回家取禮, 所以主請纓會順便買一桶可樂上來。

秦之遇也兌現了諾言, 準備陪一起去。

房門扣合上, 等待電梯之餘, 倪薇看眼拉拉鏈的秦之遇，慨道：“你家裏的氛圍真好。”

秦之遇點點頭：“可能是今天過生日吧，大家玩得都很開心。”

“不是, 我是想說你爸媽都很有意思。”倪薇沉片刻，為表現自己的出乎意料，又繼續打補丁，“沒想到像你這麽淡定平靜的人, 爸媽會這麽幽默。”

說到這, 倪薇總覺得語氣有些不對勁，連忙解釋：“沒有說你格不好的意思, 就是說……”

秦之遇輕笑：“沒什麽，我和我家裏就是比較互補，你說得對。”

這句話能以這種形式圓回來，倪薇也是佩服。

“先去買飲料吧，回來正好路過你家那棟樓。”秦之遇提議。

倪薇沒有意見：“好。”

綺滿園小區外就有一家超市，進去買完可樂再折返回去，花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秦之遇陪上樓，但只是在門口站著，并沒有進來。

倪薇從桌面上找著了包裝的禮盒，心裏鼓著勁，想著要怎麽自然而然地遞給他。

其他人包括紀若盈在，其實都沒有準備禮，就一個搞特殊，還擅自回去拿落的禮，真的難為的。

送給秦之遇的是一盒價值剛一百塊的無線藍牙耳機，也沒貴重到哪裏去，純粹是看他經常戴耳機才送的。

到門口後秦之遇打個照面，倪薇最終還是沒想好措詞，就這麽幹地遞給他：“生日快樂，秦之遇。”

秦之遇由于一直拎著可樂，就沒雙手接過，可從他掀起的角不難看出是開心的：“謝謝，你費心了。”

他垂眼看著手裏的禮盒，又低聲說：“下次你過生日……我也會送你禮。”

倪薇擺手：“不用不用，如果你沒有互相送禮的習慣，其實也沒必要送我，不然多麻煩呀。”

乘坐電梯抵達一樓，秦之遇偏頭向：“不會，我不覺得麻煩。”

-

晚間七點，薄暮灰茫。

在經歷了高強度工作與兩小時機程後，謝懷雋開車抵達綺滿園，繃著的神經便一直沒松懈。

綺滿園是老小區，安保設施并沒有很嚴謹，謝懷雋從正門進去，幾乎一路暢通無阻。

他對這塊地并不稔，尋找倪薇所居住樓盤也是依靠導航。

距離逐漸被拉進，他轉方向盤拐向側道，準備將車停在樓下，卻在幾米開外的對面樓盤底下瞥見悉的影。

那裏并非只有一個人，推門而出的不僅僅是倪薇，還有先前就見過的男同學。

他們有說有笑地走出，彙亮起的路燈，兩道影幾乎快要織重疊在一起。

每當他們走遠一步，他眼底覆蓋的濃霧也更加幽深一分。

在學校門口結伴同行，在小區樓底下雙對，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概念，他無意去多想，可總有一個不好的、冷的想法，逐漸侵略、占理智。

沉默的半晌，他沒有將車停在這，也沒有下車，而是重新發引擎。

車碾過兩條道，是以極為均勻緩慢的車速不不慢地跟進。

他們邊走邊聊，他們時而嬉笑，謝懷雋猶如觀影一檔極為無聊乏味的默片，明明只有不到一分鐘，他卻如坐針氈覺時間都被無限延長，可他偏偏不能錯過一分一秒甚至是一幀。

他必須深深地納眼底，以免有所錯過。

轉方向盤的手正死死把控，游浮在輕薄皮囊下的青脈絡也隨之繃起。

倪薇同邊的年，并沒有離開小區，而是轉而走向另一的樓盤，準備上樓。

有那麽一瞬間，謝懷雋覺自己的都凝固起來了。

他難捱心底裏升起的無名躁意，低頭拾起手機，撥去許久沒再有過聯絡的電話。

-

電話鈴聲響起，倪薇剛準備踏上電梯。

從外套口袋裏掏出手機，看清楚來電的那一刻，定住在原地，心髒了一拍。

以為是錯覺，還下意識用指腹過來電聯系人的名字。

但那串備注并沒有因為可笑的行徑被抹掉。

秦之遇站在電梯間裏，問怎麽了。

倪薇有些耳鳴，停頓片刻才搖頭：“沒事，我接個電話，你上樓吧。”

秦之遇理解，按下閉合鍵，將梯門關上。

在空曠的電梯間前，持續不斷的電話鈴聲與噪音沒什麽區別。

倪薇不理解自己為什麽還想著接電話，明明直接掛掉就好。

就像當初每一通打過去的電話，也不是隨時被他接去。

想到這點，倪薇才發覺，自己并沒有完全放下，其實心裏還積攢著怨念。

等待這通電話結束，猶如一場名為長的淩遲，每一分每一秒，心底都在猜測，這通電話的來意究竟為何。

也許是打錯了吧，這個可能最大。

但當這麽想時，電話因未接而停歇，又周而複始地響起。

來電者還是他。

這并非打錯了。

倪薇攥著手機的指腹慢慢泛白，不願在樓下等太久，想過掛斷拉黑，但又覺得沒必要。

已經長大了，何必做出“稚”的行徑落人口舌，而且只是一通電話而已。

懸浮在接聽鍵上方的拇指停留了許久，在某種賭氣占上風時，毅然決然地按下去了。

屏幕顯示讀秒，倪薇把手機放耳廓，聽見的第一聲，是男人喑啞低沉，著濃濃倦怠的嗓音：“最近在做什麽。”

很普通的開場白，倪薇甚至聽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愫。

慢慢皺起眉頭，就像是來到考場拿到一張試卷一般，勢必想為自己取得高分。

失禮而乖張地反問他，只會顯得稚、脾氣不好。

是不是應該告訴他，其實自從離開他那裏之後，就一直過得很好呢？

意識到這點，倪薇想到當初與他信誓旦旦的模樣，也想到他說過的那句——

祝你找到合適的小男朋友，倪薇。

有一個絕妙的回應在心裏滿滿滋長，這或許很不好，可是真真假假的，誰又知道呢？這不是他最願意看見的？

倪薇抿抿，把手機放遠，虛聲地清了清嚨，以最甜膩溫和的語氣回應：“在談呀。”

平靜而淡然地回以稀松平常的一句話，就是滿分答案吧。

-

車窗半開，晚風陣陣送來冷意，掠過男人黑的眉眼。

謝懷雋手機放在耳邊，聽著倪薇的聲音，保持這個舉足足有好幾分鐘，卻不覺得僵冰冷。

他不需要闔眼，倪薇說過的話便已經在腦海裏象化地循環、重複，甚至是疊地回播著。

他料想過倪薇會掛斷電話，也做好了隨時下車去當面詢問的準備。

可他沒想到第二次撥打過去，倪薇會接聽，并且說出這種話。

說在談。

在談。

沉默的半晌，耳畔再度傳來拉長的氣音：“喂，你有事嗎？沒事我可掛了。”

許久沒有通過電話正面談話，他比想象中要無法自持。

“別掛。”謝懷雋嗓音很低，手擰開了車門，從車上下來。

天幕暗淡無，雲遍布，有下雨的傾向，就連空氣裏也彌漫著冷的氣息。

他闊步走向樓盤，聲腔融空氣裏，變得虛無縹緲了些：“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裏。”

電話那頭沒說話。

謝懷雋又一聲：“我想知道，你告訴我。”

“嘟嘟……”

他剛說完，回應他的便是電話掛斷的忙音。

謝懷雋放下手機，站在樓房前，只停頓一息，便向前邁步。

厚重的鐵門被拉的聲音并不輕微，至站在電梯間的倪薇是能聽見。

以為是同樓住戶，還打算等一等對方。

可當看見對方是誰時，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侯梯廳上空只有昏暗的一盞燈，謝懷雋一黑的西裝，在電話掛斷後突然一言不發地出現，是個人都會覺得詭異。

倪薇傻眼了，立馬去按關門鍵，手指都快在上面出殘影了。

好在這梯門關得快，在他沒邁進來前，就已經閉合好。

倪薇松了口氣，但腦海裏像是有只蜂在嗡嗡飛，震得腦瓜疼。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不是幻覺吧？3樓，4樓，5樓……

倪薇盯了顯示屏的樓層數，腔下的心律不自覺地加快了許多，就等著電梯門敞開拔跑進安全屋。

可是倪薇卻覺得很不安。

叮地一聲，梯門敞開了。

映眼簾的又是男人的影，看清是秦之遇，倪薇也有種心髒要從嗓子眼跳出來的覺，雙手：“嚇死我了。”

秦之遇摘下耳機，見驚魂未定，眼底流出幾分歉意：“抱歉，我是打算等等你，沒想到會嚇到你。”

倪薇從電梯間出來，瞥見旁邊顯示上升的電梯，連忙催促：“沒、沒事，我們趕進屋吧。”

秦之遇以為是還沒緩過來，邊按門鎖邊寬道：“一會兒進去喝點水驚。”

倪薇無暇回應，只想著趕進屋，可就在他們談話間，後側方的電梯也恰好抵達樓層。

倪薇來不及踏進房門，一只溫熱的掌心牢牢握的臂彎，毫不費力地向後一攬。

過彼此不算厚重的布料，倪薇能覺到西裝下，逐漸蓄力噴湧的慍怒。

不待反抗，男人裹著沙啞幹的嗓音冷冷擲下：“你們住在一起？”

他這話應當是質問的或秦之遇，但他們二人都因為他的到來，愣在那沒有說話。

房門徹底敞開，裏屋傳來嘈雜熱鬧的人聲，更有途經玄關的人看見他們，說了句：“哎喲可算回來了——”

可是這道聲音也因為意外之客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