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娓娓道來的口吻,語調,猜都不需猜,就知道是溫禾安。
說完,陸嶼然不再提一個字,就專心飲酒,喝茶。
商淮這酒是越喝越清醒。
最後,陸嶼然敲敲桌沿問他:“想也想了,嚎也嚎了,你現在是什麽想法。”
“要真打定主意斷絕,巫山不會你出去。”
真說要斷絕,商淮又舍不得,心裏刀割一樣,他咬咬牙,冷氣直灌肺腑:“我知道了。我同見一面,說清楚。”
陸嶼然朝他擺下袖,意思是隨他。
兩天後,淩枝到了巫山山腳下,一私宅中,商淮得到消息,空間裂隙隨後也開到了這裏。
還是走前的模樣,明爛漫,眼中不見一霾。
商淮是真眼可見的瘦了,一眼過去就能看出憔悴和疲憊,不知多久沒休息過了。淩枝仍不知要與旁人分所之人意味著什麽,是怎樣的心,以為四方鏡上寥寥幾句已將此事解決。見他這樣,第一反應蹙眉:“你怎麽了傷了”
商淮牽強地提了下,吐出一點中郁氣:“沒有。”
不在看不見臉,聽不見聲音與語氣的四方鏡上發生爭執,這是陸嶼然教他的。
天不好,烏雲蔽日,狂風忽作,淩枝看了看晃不止的樹梢,上前抓住他手腕預備往屋裏走:“傻站著幹嘛。這裏從前是住所,來之前我讓他們都收拾好了,這次回淵澤之地,我帶了樣東西出來,你肯定沒見過。”
“等會看。”商淮站在原地沒,低頭看著兩人的,慢慢吐出口氣,下了決定似的:“淩枝,我們聊會。”
聞言,淩枝松開他,覺得他今天好不正常,略點點頭:“要聊什麽,你說。”
商淮擡眸看的眼睛,道:“你和玄桑的事,還有談的餘地嗎。”
淩枝認真看他,看了好一會,搖頭道:“我答應了師兄。”
不輕易答應別人請求,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
商淮久久沉默,而後搭手遮了下眼睛,聽見自己苦的呼吸和字音:“確實是沒什麽好說的了。”
“我接不了。”
怕聽不明白,他艱地重複一次:“淩枝,我接不了。”
“別的什麽都行,要學,要讓,要遷就,我眼也不眨都答應,就這個不行。”
淩枝眼尾斂下來,算是明白了:“你對我師兄有很大意見。你們之間有過節”
瞧。
你瞧。
到現在,都還是認為他接不了的是玄桑,原因是兩人之間或許有過不和。
“沒有,我沒同他接過。公事上沒有,私事上也沒有。”
商淮深深看著,眼裏的緒熱烈抑,沉甸甸積著,聲音著:“我說的接不了,是你師兄不行,別的男人也不行。”
淩枝眼眸微垂,直言:“我不懂,為什麽。”
雙一張,嫣紅,像將人心口撕開後滲出的一點點,要多殘忍就多殘忍:“從前的三家十六姓,如今的二十四族,當家者知己無數,後院家眷無數。不是照舊夫妻和睦,琴瑟和鳴。”
至于讓他把自己搞這幅模樣,如此大幹戈麽。
“我只要你與師兄而已。”
“他們的道能夠容忍,師兄也能接你。你為什麽覺得我這樣做是不喜歡你,不夠重視你。”
話音甫落,萬籟俱寂。
商淮憋了好幾日,想了無數遍,想要好好解決這件事,現在發現,不行。每說一個字,他臉就控制不住更白一分,從未有哪一刻如現在這樣,都凝結霜。
聽下來的意思是,別人都能做到,他做不到,他小氣,沒有容人之量。
“我此時若用陸嶼然和溫禾安來反駁你,你只會覺得各人有各人的相方式罷了。”
常年游走在紛雜的事務中,商淮抓過太多問題的本質了,這幾天的沉澱,他知道結在哪:“其實并不是。”
“不是你不夠重視我。”商淮指了指自己:“是我不夠讓你重視。”
從小不管天懸家老家主怎麽跳著腳叱罵,怒其不爭,商淮都沒當過一回事。他吊兒郎當慣了,也沒真覺得自己比別人差哪兒了,他能發現別人的優點,也能發現自己的優點,不得意忘形,也不自我貶低。
“我不是聖者,不是君王,不能讓你刮目相看,也不能讓你忌憚。”
“所以就連我們開始時,你考慮的也是日後陸嶼然的棘手和溫禾安的為難,而不是心意被辜負丟棄,我會不會覺得難過。”
那是最不值一提的事。
天上烏雲越積越厚,將最後幾都覆蓋,淩枝沒有打斷人說話的習慣,靜靜聽著思考的時候抿著看不出喜怒。
“我在擺渡上沒什麽天賦,不如你師兄給你的助益大。九州不算平庸,可要追上你們夠嗆的,事業尚算勤勉努力,但也……就這樣了。”
升無可升了。
這就是外人衡量下,最真實,最客觀的他。
對心儀之人剖白這些還難的,但必須要說,今天不說,可能以後也沒機會說了,如果以後還有緣分,以後也得說。
在解決妖氣之前,淩枝很出淵澤之地,可以說的行事作風,的觀念都來自本家,而本就是本家說一不二的至尊。這好的,不會讓自己無故的氣,被世俗紛爭絆住手腳。
“可我不能接被地位,修為,背後家族所左右。”他不如,就要接另尋新歡,隨時的冷淡和舍棄。
商淮咬咬牙,苦笑,看著的眼睛認真道:“你閉關的五年,玄桑步步高升,我不在意他能升到什麽職位,但每一次調令出來,我滿腦子都在想,他在你邊又做了什麽事,又說了什麽話讓你開心了。你們說開了嗎,和好了嗎,還是比之從前更進一步了。”
這些想法止不住冒出來,鈍刀子割似的,折磨著人的神。
他不是小氣的人,真有要求的時候什麽東西都能分,什麽都是外。
人不行。
“只要我離開你,我必定止不住開始想你在做什麽,和他在一起嗎,讓我看你雨均沾,看你和他親昵溫存,我怎麽接修士一生多長我想想都覺得自己要瘋。”
天空中飄起雨,商淮朝淩枝走近。
站在第三階臺階上,擺靜靜的沒有隨風擺,商淮沒有與并肩,他站在下一格的位置,從靈戒中取出把傘來。傘是他學著做的,布面上著說好看的黃藍彩,又做了一些別出心裁的設計。他還不死心地將它放進羅青山價值連城的藥池裏泡了月餘,期能潛移默化地平天誅。
它既是傘也是靈,獨屬于淩枝一人。
商淮將它撐開,撐過淩枝發頂,心中酸一時無以複加,聲音氣息有些不穩:“別考慮陸嶼然和溫禾安,別考慮什麽家族,九州,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有我。你只看著我,告訴我,我傷心難過,你在乎嗎。”
淩枝瞥見他不知是不是被雨沾的兩片睫以及其下淡淡的紅,臉上終于出現一點混的撼。
認識商淮這麽久,從沒見他這樣過。
沒聽到回答,商淮如往常一樣去牽,淩枝長到如今,今日這種陣仗還是頭一次見,起先有點懵,後心中湧起一火,見他這樣又熄了。
商淮不是在牽,他只是將的手握住,分開五指,將傘柄遞到手中。
他垂眸,啞聲道:“懂了。”
他沒能撼的原則。
雨越下越大,世界都喧鬧起來。
將傘給後,商淮退下臺階,
扯出個難看的笑容,好似渾的力氣都在這一場單方面不得回應的請求中耗盡了,聲音很低:“我上請南放了。你的結契禮我就不去了。”
這次淩枝聽懂了,眼睛裏一下冷下來,聲音也冷:“什麽意思。”
“你不要和我在一起了。”
商淮靜靜看了一會,眼神裏的悲傷要溢出來:“淩枝,是你不要和我在一起了。”
“照顧好自己。”
他在狂風驟雨中轉出了府宅的門,遠悶雷一陣接一陣。
間吵架最傷元氣,這話不假,商淮還沒南下用逃避化解自己的悲傷呢,就病倒了。這次病得比較厲害,牽了上次在蘿州的陳年傷,因而一病不起,羅青山都來了兩次,讓他好好休息。
陸嶼然和溫禾安也來看他。前者現在說話越來越不是人,探病不是探病,是冷嘲熱諷,說這麽大個人睡著了還紅眼睛掉眼淚至于麽,商淮現在是破罐子破摔,真的假的都不辨了,聞言瞥他一眼回敬,問他前些年栽在溫禾安上要死要活的是不是都忘了,信不信他寫本傳
記出來幫他好好回憶回憶。
他可都記著呢。
陸嶼然冷嗤,說他還不錯,看來是死不了,說完提腳就走。
有人賤,但心還,他走了,但巫山送的藥沒停,都是最好的東西。
商淮不習慣人伺候,王府的人不多,回來後又自欺欺人地下了封口令,誰也不準提淩枝與家的事。可斷斷續續幾覺睡過去,一睜眼不知今夕何夕,恍然間好像過去了幾年。
有一次忍不住了,拉著羅青山支支吾吾,眼神閃爍,憋了半天自己都唾棄自己,憋出兩個字來:“、”
羅青山懂了,把手裏藥碗一放:“想問什麽,你問吧。”商淮摁了下嚨:“日子定了沒”
羅青山還反應了一會,心想什麽日子,見商淮慘淡下來的臉才明白了,搖頭道:“沒有。都沒聽到風聲。”
“對了,這些天家主在殿下那邊。但上次陛下來你這,說來過。”
商淮聞言怔了怔,而後慢慢靠回墊枕裏,看著屋頂不說話了。
他這破。
問,問。
一問,就跟開了閘似的,什麽都止不住了。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商淮還被這茬折磨得要死要活呢,王府裏就第三次迎來了天懸家的老家主。
這一來,可謂是疾風暴雨,呼嘯不止。
老家主這輩子就沒過這麽多心,就沒聽過這麽離譜的事。他捂著口疾言厲,但凡現在商淮是站著而不是在床上躺著,小時候的家法鐵定已經撲上來了。
他發現自己話是說早了,說得太早了!什麽孩子長大了,眼看著有自己的算了,不用他們老的心了。
“……我當你是有什麽打算,誰知道你打算著打算著是準備到家給家主當、當。”可憐老頭一輩子沒遇過這事,還卡了會,才咬牙切齒想出來個詞:“給家主當小!”
“我那會也不知道呢麽,知道還能病這樣”
商淮自嘲地扯了下:“您可悠著點,別氣了,我這還躺著呢,氣出問題了我都扶不住。”
老家主已經不想再說什麽了,他徑直擺擺手道:“三天後我約了你橫家伯父的三,甭管你這邊是什麽況,給我滾去談婚期。”
老家主也有自己的考量。若不是心有顧慮,也不想手兒子的婚事,自己找的總比父母找的更喜歡,更好,可現在問題是那位小家主不管不顧,看上的就沒有要不來的,這若是打定主意要齊人之福,要強奪呢。
商淮默默拉下了被子蒙住臉,覺得荒唐,不想說話,不想爭吵的意思很明顯。
老家主才不管,他太清楚自己這個不孝子的混賬德行了:“你也別擱這裝給我看,來前我問過羅青山了,你這三天後別說下床,就是上戰場也勉強上得。話我放在這,人我約好了,你不去,就直接按我們的日子來。”
過了會,重重的摔門聲傳來,商淮這才坐起來,痛苦地了眉心。
半個時辰後,陸嶼然知道了這件事,他將手中折本隨手遞給從侍,問:“淩枝還在殿下那”
從侍點點頭:“是。”
陸嶼然笑了下,慢條斯理道:“挑個在的時候,將這事說給殿下聽。”
從侍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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